可是白露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便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笑声。
“哎呀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万千三从门外走了进来，笑着拉着年老爷子的手道，“年老爷子，真是没想到，这钱竟然是你们家借的啊。我就说这年子贵的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你的小儿子啊。早知道这样的话，我还跟他签什么借据啊，直接就把钱送给他不就得了？”
听了这话，年老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毛。
他知道，自己和万三千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前段日子，又因为年白露的事情差点儿和万家大打出手。如今万三千忽然到访，定是来和他们谈条件的。
不过，这条件嘛……
年老爷子瞥了一眼年白露，心下立刻有了定夺。
上一次，为了防止年子富和自己离心，年老爷子还被迫同意白露退亲的。
可这一次，为了家族大义，为了地契，也为了这五百两银子，他就算是用绑的，也得把这个小丫头绑去万家。
而且他相信，像年子富这么孝顺的儿子，一定会在关键时刻深明大义地让出自己的女儿的。
白露被年老爷子这么一看，瞬间便明白了年老爷子的心思。
她虽然没有闪躲，可心里却越发不安了起来。
说白了，她对年子富是没有什么信心的。
面对自己的父母，她这个爹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偏生这个时候林氏还在房间里，到时候年老爷子要真把自己送走，只怕连个替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边，白露还在这里寻思对策；那边，年老爷子便自以为是地行动了起来。
“子富啊，爹知道你心疼闺女，可是，为了年家，你就再牺牲一次吧。”年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爹也老了，折腾不动了，要是还不上这五百两银子，爹可能也活不到明天了。你娘她今天摔了一跤，还不知道能不能动了呢。
“还有你大哥，他好不容易才娶了个媳妇儿。如今媳妇儿刚刚小产，若是做不好小月子，那可是会落下病根的啊。
“再说你二哥，他还没考上举人，没当上大官呢。如果在这个时候被这些放高利贷的人抓住了把柄，那他这辈子可就完了啊。
“对了，还有你四弟。你若帮他还了银子，日后等他东山再起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至于白露这丫头，反正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呢？更何况，这万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她能嫁去万家，也是她的福气。你说是不？”
年子富没有说话，此话，他的脑海浮现的都是文渊先前说的那句，“贱命一条，死不了的。”
是啊，因为他没本事，所以他的媳妇儿怀着身子还要做活儿。
因为他没出息，所以他和他的孩子媳妇儿一天天的吃不饱也穿不暖。
因为他命贱，所以他的媳妇儿见红了也没人关心，他的孩子被人抢回去做童养媳也没人心疼。
可是，凭什么呢？
第一次，年子富对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孝道感到了质疑。
他不禁觉得，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懂事了才会得不到爹娘的重视。
如果他像自己的二哥和四弟一样任性一点儿的话，他的爹娘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对他了？
其实，爹娘怎么对他那到无所谓，可是，他们不能这样对他的妻女啊。
想到这，年子富立刻摇头道，“爹，白露她不愿意嫁去万家，我可不能逼着她再死一次啊。”
听了这话，年老太太忽然“嗖”地一声就蹿了出来。
“她想死？”年老太太指着白露道，“那也得等到她嫁去万家再死。赔钱的东西，身上没有二两肉，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万家愿意要她，那是她的造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否则，就凭她这幅死了娘的样子，就算卖去花楼，也只能是给人家姑娘倒夜香的。年子富，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不把她嫁去万家，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娘！”年子富唤了一声，眼中已满是失望。
年老爷子见状，立刻甩了年老太太一巴掌。
“一天到晚的在这里胡咧咧啥呢。”年老爷子呵斥了年老太太一句，转头便对子富笑道，“子富啊，你娘说的话虽然不好听，可理却是这个理不是？你想啊，白露她又不是什么大小姐，以后嫁人了，再好也就是个庄稼汉，又哪能比得上万家这么锦衣玉食的呢？再者说了，这万家老爷这么想娶白露当儿媳妇，以后也一定会对白露多加爱护的。万老爷，你说是不？”
“啊？”万三千却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你们刚刚说的万家是指我万某人的家里么？年老爷子，你可别跟万某人开玩笑了，你们家白露这样的儿媳妇儿，我可不敢娶进家来。你可别忘了，当日她可是说如果我们非要把她带回家，她可是会放火烧了万家的。”
年老爷子本来是想让万三千帮着自己说服年子富的，可是，看着万三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年老爷子只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硬是使不出一丝力气啊。
他想不明白，如果万三千真的不想要白露这个儿媳妇儿的话，又何必费尽心思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呢？
正当年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万三千的脸上正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当下，他立刻明白了万三千的意思，拉着白露道，“白露，你快点儿向万老爷道歉。”
白露抬眼，眼中的嘲讽已是溢于言表。
她又不傻，年老爷子都要把自己卖掉了，难道年老爷子还指望自己替他数钱不成？
“白露，快点给万老爷跪下赔礼。”年老爷子拿眼袋子往地上磕了磕。
白露眨巴了两下眼，依旧躲在年子富的身后。
“白露，来给万老爷磕头。”年老爷子继续自说自话，语气里已经染上了一抹浓重的悲伤。
白露皱了皱眉，只觉得年老爷子的举动有些反常。
可她还没看口，就见年老爷子的身子已经开始往下秃噜了。
“万老爷，我家露儿不懂事，”年老爷子沉声道，“你别跟她一把计较，这头，我来给你磕，这礼，也由我来给你赔。”
“爹……”年子富见年老爷子真的要跪下去了，忙一把将年老爷子拽了起来，“爹，你这是干啥啊？”
“你还问你爹干啥，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年老太太没好气地说道，“你看，你那宝贝闺女都把你爹逼成啥样了。再这样下去，你爹也就被你闺女给逼死了。”
“这……”年子富看了看年老爷子，又看了看白露，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虽然对年老爷子很失望，可也不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给别人下跪磕头吧。
可是，他已经欠林氏、欠闺女这么多了，让他逼着闺女下跪道歉，那他也是做不到了。
年子富想了半晌，还是决定自己替闺女道歉。
可他还没动弹，就听白露道，“爹，我们为什么要道歉啊？赵爷爷都打算借钱给我们了，我们还了钱，这事不就了了么？”
闻言，年子富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啊，他们又不是没钱还，为何还要怕万三千呢？
借了赵郎中的钱，最多日后，他和林氏还有几个孩子辛苦一点儿也就是了。
可是，再辛苦，也好过把白露卖给人家吧。
可年老太太听了这话却立刻不干了。
别说要借赵郎中三百两银子了，就是这原有的一百八十多两银子，她也是不愿意送给万三千的啊。
“借钱？你个小丫头片子说的倒是容易。”年老太太当即大骂道，“这钱到头来谁还啊？是你还还是我还？年白露，我可告诉你，你吃我年家的，用我年家的，今天你若不乖乖嫁去万家，我就把你卖到花楼里伺候男人去。到时候，你可别怨我心狠。这论起心狠来，谁又能比得上你这个白眼狼呢？”
“是啊，老三。”年老爷子也沉声道，“这银子借是好借，可还就难还了。我和你娘辛苦了这一辈子，也才攒了这点儿银子。你说我们上哪再去弄三百两银子呢？老三，你好好想一想，为了白露一个，让我们整个年家背这么多的债，到底值不值得？”
原本，年老爷子也是想借赵郎中的钱来度过难关的，可是，如今明明能用白露来抵这笔债务，他又怎还肯再自己掏腰包呢？
白露听了这话，却是不乐意了。
“爷，你这话从何说起啊？”白露一脸无辜地说道，“这借钱的明明是四叔，怎么到了爷嘴里，这钱就成了我借的呢？还有啊，这钱既然是四叔借的，那自然也是由四叔还了。爷爷，你就别替四叔操心了，四叔他一定能还上这笔钱的。你刚才不是还说等到四叔东山再起了，一定会知恩图报的么？我爹没本事，当不起四叔的报答，可是赵爷爷当得起啊。到时候，四叔一定会加倍还给赵爷爷的。爹，你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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