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坐在马车里，遥遥晃晃，迷迷糊糊地回王府。
段泓仿佛累极了，抱着暖炉在小睡。
李嫣怀抱着皇帝赏的金子，手中还有一根碧玉簪子。
回想起刚才的发生的事，李嫣觉得宛若一场梦，沉浸在在昏黄的光中，恍然一下，便醒了。
原来这就是皇家啊，就连笑，也看不真切。
李嫣却隐隐担心，出了宫门，离皇宫越来越远，背脊也越来越凉。
冬夜的寒意侵蚀着她的身体，拳头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碧玉簪子有些咯手。
这是太后给赏的，李嫣记起她的脸，竟然感觉有些模糊，略显衰老的五官，被精致的脂粉盖着，只记住脸上描得极为细致的线条，记住了鲜红的唇，可她原本是什么样，居然想象不出来。
李嫣被唤到太后跟前时，太后拉着她的手，她对那只手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印象深刻。
她心中清楚真切地明白，太后中毒已深了。
大约是与段泓一般的毒，只是缓缓地发作着，缓慢到自身无法察觉，经年累月地潜伏在体内。
李嫣不禁后怕，下毒之人如此高明，如今的太后，仿佛一只逆风的风筝，而那根细线，掌握在下毒之人手中，只等某个时机，下毒之人断开手中的线，那风筝也随风西去了。
若是普通的太医，只会认为是人老体衰，心力衰竭，根本无法察觉。
因为那毒，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在长久的年月里，早已融入了她的血肉。
若不是跟着江百草与邢老学了些小计，李嫣也只会以为太后是年老的缘故，气血两亏。
李嫣一夜未曾进食，又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几趟，仿佛受不了这寒凉的冬夜，牙关紧咬，上下牙打起架来。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她自以为浑身是胆，不惧鬼，不惧妖，不惧魔，可进了一趟皇宫，却颤抖了，或许世上最毒的人心，都聚集于此了。
忽然间，她的手被一只滚烫的手包裹住，那人猛地一拉，她摔进了一个被暖炉暖得温热的怀里。
李嫣怀里的金子撒了一地，可手中却紧紧握着碧玉簪子。
“段泓……”她的头被埋进了怀里，脸贴在朝服冰凉的绸缎上，她想说些什么，声音却闷闷地。
“你还说自己不是妖怪？”段泓皱眉道，“你磨牙的声音，比你养的那只虎都吓人。”
李嫣挣扎着扬起头，只能看到他凌厉的下颚线条。
“什么话都别说，本王累了。”段泓轻声道。
李嫣一怔，愣是把到了喉头的话咽下去，夜里寂静，车轱辘的声音清晰地传上来，他的心跳声也听得清楚。
也不知是暖了手，暖了身，还是暖了心，忽然一下，平静下来。
李嫣觉得，他俩如今像极了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兽。
马儿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罗英莲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说：“王爷，到王府了，车厢里冷，不如到房里去舒服。”
李嫣听着冷嘲热讽，脸有些烫，想挣扎着起来，却被段泓死死抱住，“阿英说得不错，还是回房好些。”他说话间，横抱着李嫣下了马车，径直往房里走。
“你抱着我干什么？我脚好好的，能自己走。”李嫣埋着头，几乎不敢直视众人惊呆了的双眼。
段泓说：“都看着本王干什么？车厢里有金子，赏你们了！”
此言一出，谁还管什么闲事，赶紧去抢金子。
罗英莲眼疾手快，夺了好几锭金元宝，屁颠颠儿地跟上。
“让水房将沐浴用的水送来房里。”段泓紧紧抱着李嫣不肯放下，只吩咐道：“让厨房将晚膳甜汤送来。”
罗英莲只捂着嘴乐道：“好嘞。”
李嫣环抱着他的脖子，脸红道：“你放我下来，这样惹人笑话。”
段泓只说：“本王喜欢。”不仅不放她，脚步却走得更快了，看上去破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几乎整个王府的人都看到了，途径的人虽然都低下头行礼，却带着隐藏不住的笑意。
这才是进王府的第一夜，李嫣感觉以后没法混了。
径直走到正厢房，房门被段泓一脚踹开，李嫣心里猛地一收。
房门关上之后，段泓才将她放下。
他脸上的笑意，也全数消失了，他冷淡地说：“与本王在一处呆着，你才安全。”
李嫣这才清楚，他在作戏呢，难不成这京城的逸王府里，到处都是眼线？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杀我么？”李嫣问道，这才是来京城的第一天，已经要开始担心生命安全了。
往后的日子，岂不是在刀尖上走着。
“不仅是你，还会有人去对付那只白虎。”段泓慵懒地坐下，脸上露出疲态，“若是进献给皇上寿辰的神兽在我府中出了差池，你要死，我也要脱层皮。”
“那你应该把正初也带来与你在一处。”李嫣说。
段泓挑起眼帘看她，说：“你觉得是伤到白虎简单，还是伤到你简单？”
“你可别小看我。”李嫣拍着胸脯说：“如今伤到我也不是容易的事了。”
“就凭你？”段泓轻笑道：“吃了便睡，睡得跟猪似的。”
“我还有正初呢。”李嫣扬起脸说：“因为有他在，我我才敢放心大睡。”
“有本王在，你一样可以放心睡！”段泓想起那只白虎身上的虎纹，想起他傲视群雄的模样，想起他清朗无双的少年模样，心里没由来地讨厌。
之前不知道便罢了，现在知道了，怎么可能让她如往常一般，搂着白虎入睡。
简直荒唐。
这丫头，总是喜欢给本王头顶上涂抹颜色。
“与你在一间屋子里睡觉，我不自在。”李嫣小声说道。
“不自在你就醒着，给本王守夜当门神！”段泓没好气道。
与本王在一起不自在？与那些什么猫啊狗啊虎啊，倒是自在得很，抱着一起睡！
想到那场面，白虎的脸自动变成了那个少年郎，段泓便没由来地烦躁。
“你与别的男人抱在一起睡，倒是挺自在的！”段泓冷声道。
李嫣连忙摆手说：“你说什么呢！那时候的正初是个小孩子，我什么时候与别的男人抱在一起睡了？你亲眼看到了么？”
段泓斜眼道：“小孩也不行！”
李嫣心情沉下来，有些忧伤，正初小时候那可爱的模样浮上心头，现在他长大了，倒是处处躲着她。
自从在幽花谷里见过一次他长大的样子，再也没见过他的人形了。
正初宁愿被关在铁笼子里，也不愿变成人形跟着她。
哎，儿子大了不由娘，就是如此心酸。
“不许想别人！”段泓板过她的脸，往她额上弹了一下。
李嫣吃痛，捂着头，只说：“我没想别人，我想宫里的事。”
段泓也不接腔。
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正好小丫头将吃的送来了，李嫣赶紧大口吃了起来，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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