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往常无悟来诵经的时候了，无悟却没来。
“仙君，今日小和尚不来了吧？”正初说道。
李嫣想到昨日临走时，慧真回头说了，要早些来。
小和尚不该说话不算话啊。
李嫣走到院门，拉开门一看。
门上摆着一些新砍的柴火，还有一些取暖用的炭。
看着柴火上的露水。
“慧真一早就来过了……”李嫣蹲下，摸了摸那些柴火，道：“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的时候，天还没亮，该是小和尚做早课的时间来的。”
眼前又浮现出慧真的笑，带着几分不舍，几分凄凉。
小和尚不会是……
“正初，把柴火搬进来，随我到下面庙里去。”她说着，取了狐裘披在身上。
“仙君，贸然下去，找一个小和尚，只怕不好吧？”正初说道。
这是僧人所住的禅房。
一大群的和尚盘腿坐在屋外，双手合十，齐声诵经。
“了无师叔来了。”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屋里的无悟小和尚听到了，跌跌撞撞地奔出来，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满眼泪水，跪在来人面前，喊道：“了无师叔，你懂医术，我求求你，求求你，快救救慧真吧。”
“无悟师弟，你先起来。”无影走过去，将无悟拉起来，说：“怎么了？”
“了无师叔，你快进去看看！慧真他今日没去做早课，也没去吃早膳，我回来便看到他，慧真他……我想救来着，可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无悟哽咽着，拼命想把话说清楚，可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想说得好一些，让慧真在众人面前，体面一些。
可没等他说完。
就有人细声说了一句，“慧真趁大家都不在，独自在禅房里吊死了……”
“你胡说！”无悟含着泪，攥紧了拳头，大喊一声，道：“不是这样的！没死！还有气呢！你们别念往生咒，别念了！”
了无早已进了房中。
房梁上还挂着被割断的麻绳，慧真小和尚已经被放下来了，安静地躺在床榻上。
了无走过去，探了探脉搏，也不说话，死寂般的沉默。
无悟进去，看到了无师叔这样，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哭着问：“了无师叔？你怎么不救他？”
“没救了。”了无行了个佛礼，只说：“来人，把他好生安葬了吧。”
“不！！！”无悟飞扑而上，挡在慧真前面，道：“你没救呢，怎么能说人死了！我不信！你不能救，还有他人呢！对了！起死回生，我去找神医娘子来！她能救！”
“无悟！休得胡闹了！”
一袭红色的袈裟进了屋，拦住了无悟的去路。
来者就是这护国寺的主持。
“师父？”无悟跪下来，道：“神医娘子有办法的，你让我去请她，她对慧真照顾有加，不会让慧真死的！”
“胡闹！”主持严声喝道，“什么起死回生，完全是无稽之谈，一派胡言！“
他说着，让人把慧真的尸体抬出去。”大师此言差矣。“禅房外面一个清冷的女声传进来。
众人皆循声望去，看到手拿菜篮子，身披白狐裘的李嫣。
无悟小和尚听到声音，赶紧冲出去，跪倒在李嫣面前道：”慧真他……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慧真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放在冷冰冰的地上。
李嫣看过去，想起院门前放着的柴火与炭，心中实在难受。
“女施主，此处乃是我寺僧人所住的禅房，你来此，于礼不合！”主持低着头，冷冷地说。
“平日里都是由无悟与慧真小师傅给我送蔬菜瓜果，今日迟迟没有送去，我便自己下来讨要一些，四处没有人，便寻到此处来了。”李嫣扬了扬手中的菜篮子，道：“不知大师可否请人带我去厨房？”
主持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本以为李嫣来此，是来找茬的，没想到她宛若没看到。
总算她还识相。
主持随意安排了一个和尚，李嫣跟着就要走。
“你……你不能走！”无悟拉着她的狐裘，道：“你不救慧真么？”
李嫣回头看着小和尚悲痛欲绝的脸，再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慧真，道：“他已死了两个时辰，你让我怎么救？”
了无听到李嫣此言，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尸体，便能准确地说出人死的时辰，还真厉害。
无悟小和尚听到这话，彻底崩溃了，大哭起来。
其实他心中早已知道，尸体都冰冷了，怎么还能活呢。
可就是不甘心，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昨日还一同嬉笑玩闹的同伴，转眼就阴阳两隔。
慧真啊，那么好的人，曾经还嫉妒他得了师父的偏爱……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无悟眼眶之中的泪水没停过，看着慧真被抬走，看着李嫣若没事人一般，转身离开。
这天地之间，无人能懂他的悲痛。
“对了，大师。”
李嫣突然停下，那主持吓了一跳。
李嫣皱眉道：“无悟小师傅这样，今日是没人来给我诵经了吧？”
无悟幽怨地看着她，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诵经的事。
给你好好念的时候，你总是打瞌睡。
“无悟？”主持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询问道。
无悟咬着牙，道：“师父，无悟知错了，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无悟为了慧真的死，生了嗔念，是对我佛不敬，枉为我佛弟子。去给女施主诵经，本是我份内之事，我能做好的。”
李嫣面无表情地带着大白虎往后厨去了，挑挑拣拣一篮子菜，踱步回了静虚院。
走在曲折蜿蜒的山间小径上。
“慧真就是沿着这路，抬到后山去的吧。”李嫣轻声说，“后山果然有尸气啊……”
正初道：“小和尚为何轻生，我不明白！”
“真是可惜了。”李嫣轻叹一声。
回到静虚院，等到午后，无悟小和尚来了。
无悟小和尚两只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肿，来到院门，依然是恭敬道：“女施主，无悟来给你诵经了。”
“进来吧。”李嫣道。
等到无悟在来到廊下，李嫣依然如同往常一般，给他递上热茶，还有热乎乎的枣泥糕。
看到那盘枣泥糕，无悟终于没忍住，又哭了出来，他哑着声说：“你是故意惹我伤心吗？慧真都没了，你给我吃这个干什么啊？”
“他没了，你也跟着死去？”李嫣说道：“你不吃，没人吃了。”
无悟吸着鼻子，瞪着李嫣道：“你怎么不伤心，慧真对你那么好！”
小孩果真还是小孩，在主持面前什么四大皆空，都是张口就来的谎话。
人便是人，如何能清净，如何能空啊……
李嫣说：“谁说我不伤心？”
“你骗人！”无悟大口吃着枣泥糕，如同嚼蜡。
“你就知道哭，你眼睛哭瞎了，慧真也不会活过来。”李嫣没好气道：“你知道慧真是怎么死的吗？”
“上吊死的！”无悟悲痛道。
“那他为何要上吊？”李嫣问道。
无悟被这话点醒了，口中的枣泥糕没咽下去，胸中的气又喘上来，一着急，翻了白眼。
李嫣看着他满脸煞白，冷眼看着。
“救……救……”无悟翻着白眼，捂着脖子，朝着李嫣伸出手。
李嫣叹了一口气，扬起手来，重重地往他背上拍了一下。
无悟猛烈地咳了起来，他猛然惊道：“对啊，为什么？慧真为什么要上吊！”
“刚才你快噎死的时候，难受吗？”李嫣问他。
“嗯。”无悟愣愣地点头，道：“快死的时候，很害怕，可慧真为什么不害怕？”
“有比死让他更害怕的东西。”李嫣定睛看着小和尚，道：“往后别再苦修了，矫情！人生在世，本就够苦的了，能好好过完这辈子，就是一场最苦的修行，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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