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会议室里正放映着幻灯片、灯光不明，严华那道蕴含着深仇大恨的目光一定会引起长桌尽头王嘉天，或者他身后一排保镖的注意。
严华收回目光，大脑乱成一团。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当年那座建筑工地上、杀害戴松霖和戴宁而灭口？
他和王泽宇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会是历尚岱的总经理？他想要做什么？
严华头疼难以自持，突然听到伊娃站起身走到幻灯片上开始了介绍。
陈经理说过正式会议上严华的工作就是同声传译，也就是说，伊娃每说一句法语，转椅上的严华就要翻译一句成中文。
会议开始一直到现在，王嘉天都没有正眼瞧过长桌上的任何一位员工。
严华现在心情极度复杂，大脑极度混乱。
无论如何，她不想让这个男人发现自己。
至少也要等到她手里拿到充足的证据，可以先发制人、将他一军的筹码。
严华按照打印稿上念，实际上伊娃没有背过自己的稿子，但是大意是差不多的。
只是会议室里放映着幻灯片，灯光实在不好，严华甚至看不清打印稿上的文字。
但她也只有努力翻完伊娃整个发言。
据说女人更容易辨识人物面部，而男人更容易辨识出人物的声音。
严华并不知道，在这间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她说出第一句语句的时候，长桌尽头的王嘉天就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埋在一堆高管里的严华。
他眼睛微微眯起，使得眼角加深了一点纹路，老谋深算的本性显露无疑。
王嘉天心中肯定这个女人他一定见过。不过会议室灯光太暗，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严华紧张得手脚发冷，勉强着翻完了伊娃的发言，伊娃回到座位上，严华心想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却不想，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的雷欧突然站起来，用法语道：“不好意思，我也想说一些事情。”
严华、伊娃、吕克、保罗，还有陈经理都不约而同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雷欧径自走到幻灯片前，投影的光束洒在他脸上，棕色的瞳孔散发着一身正气、一脸严肃。
会议准备的时候，陈经理明确过是伊娃来做报告，只有她一个代表。
但是会议室里其他人并不清楚雷欧是突然决定上去发言的。
严华看了眼其他人，看来陈经理决定先不轻举妄动。
陈经理看了眼严华，点了点头。
严华皱眉。
这种电影里的情节居然也有人用，仿佛严华跟他陈经理很有默契似的。不过严华的确能猜到陈经理什么意思。不论雷欧说什么，都是用的法语，在座没人听得懂他说什么。
雷欧道：“首先，我要声明一下，在历尚岱研发的这段时间，我不知情。”
保罗和吕克对视一眼，莫名其妙地看向雷欧。伊娃神色紧张地看向对面的严华。
严华不紧不慢地，完全翻译出了原句。
当然严华也没闲着，立刻偷偷按下录音笔。
陈经理盯着严华，紧张起来。
雷欧道：“当我那天在实验台查看以往的试验记录时，发现了问题。这款粉底液的很多成分，都是工业化学原料，对人体有害的。”
保罗和吕克对视了一眼，知道情况不妙。
严华感觉得到对面伊娃的焦灼目光，她没有继续翻译下去。
雷欧义正言辞地一吐为快，他看看了在座会议人员如同往常的麻木表情，扭头示意严华把他的话翻译出来。
严华只能为难地摇头。
他继续道：“你们不能将这款粉底液投入市场，它的成分不符合你们国家对于化妆品的要求监管。”
雷欧盯着严华，道：“你应该翻译出来，让大家听听。”
陈经理赶紧道：“那个，这位科学家的演讲也是十分精彩。脱稿了，就不同声传译了。”
雷欧忍住气走愤下讲台，回到座位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场会议再也提不起精神。
雷欧在会议上的“临场发挥”对于严华来说，无遗是一道东风。
幻灯片放映结束，会议室里又亮起了灯光，那一瞬间严华仿佛是被刺眼的灯光惊到，全程会议低着头，右手支在桌上上扶着太阳穴。
王嘉天不动声色眼光瞟了一眼严华，她的右手挡住了侧脸。
严华脑海里乱成一团。雷欧怎么会突然决定揭开历尚岱内部漏洞？他和研发部其他法国同僚出现了什么矛盾吗？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变卦？其他人呢，为什么要冒着风险研发这种不合格的产品？
严华收回思绪，抬眼看了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市场营销部的策划书的市场部经理。
严华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想这场让人饱受煎熬的会议快点结束。
她不止地掏出手机在桌下看时间，11点，11点10分，11点31……
终于，听到长桌尽头传来一声并不年轻的声音：“就这样，散会。”
会议室里高管们没有人起身，都在等总经理有条不紊地亲自收好桌上的文件，放入文件夹里，再交给手下人。
磨蹭了好一会儿工夫，王嘉天才起身，带着一群保镖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里这才散会。
严华随着西装革履的高管们鱼贯而出，感觉到自己走路的步伐都是轻飘飘的。
会开完了，陈经理特意从后面追上来：“严华，你今天做的很好。”
严华转身，陈经理又变了个脸色：“哎呀，小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不舒服？我叫公司的司机送你回家？”
严华摇头，无意间看到会议室里还留有一小群人，包围着雷欧，似乎在盘问什么。
的确，公司里不只严华一个懂法语的。人事部主管也略通法语，现在已经打算开始盘问公司内部重要员工、研发人员，雷欧。
严华本来想找个机会好好打探这个雷欧的，但现在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严华转身，向电梯间走去。
她轻轻按下按钮，站在一辆电梯门前等着，却突然听到渐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杂很响，像是很多双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
严华心跳不稳，脸稍微别过去，想用余光打量的时候，电梯来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严华立刻窜了进去，如释重负地按下关门的按钮。
不想她这飞快的一步却引起了电梯外王嘉天的注意。
他踩着皮鞋“咣当咣当”走到严华那间电梯门前，用手拦下即将合上的电梯门。
严华只看见一只铺着皱纹的手挡住了电梯门，顺着目光看过去。
王嘉天不见波澜地盯着严华那双略有惊恐的双眼，眼睛在眼尾处眯起，回忆起了她是谁。
严华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蜷曲起来。
王嘉天冷冷一笑：“哦，原来是严小姐。”
严华咬牙，不说话。
不光是严华憎恨王嘉天到了骨子里，他对严华也绝没有半分的好感。
四年前在工地上，严华只身前来，设了个圈套，还把警察牵扯进来。
林子阳当时在乎她得紧，把严华的手机直接交给了王嘉天，条件就是不许动严华。
王嘉天虽然后来派人把戴氏父女居所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硬盘，按理说他已经没什么后顾之忧。
但是，他现在不爽，一是因为严华曾经知道硬盘——王嘉天的把柄，的存在；二是因为有林子阳在，他不好对严华下明手。
王嘉天瞥了眼严华胸前口袋，退出了电梯：“严小姐，别来无恙啊。”
严华咬牙。
王嘉天讽刺道：“录音，真的是你的特长吧。”
严华下意识低头看向胸前口袋里的录音笔。
王嘉天伸出了长手：“我希望你能主动把它给我。”
严华看了眼电梯外围的一圈黑衣保镖。
这是她进入历尚岱以来，唯一真切拿到的硬核证据。
而且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她根本来不及备份。
严华还没有动作。
王嘉天道：“你觉得是你主动交给我好，还是我请人来收走它好呢？”
严华看着电梯在一圈的黑衣保镖，只能亲手拿出那杆录音笔，交给了王嘉天。
电梯门在王嘉天瘆人的冰冷面孔前缓缓合上。
他转身，走向了唯一一座金色的电梯。
那是他的专用电梯，只为他一人服务。
严华握紧了拳。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唯一的证据了。在历尚岱里待了这么多天，白干了。
严华行尸走肉般走出历尚岱银座大楼。
街道上春风拂面，她却如身在冰窖。
她走下大理石台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司机下车，走到她面前：“严小姐，请上车。”
严华面无血色站在原地。
林子阳在车里等得不耐烦，扭头去看车窗外傻愣在原地的严华。
这里是王氏地盘，尤其他得知了这家公司还是王嘉天在掌管，更不想被人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林子阳咬牙，打开车门，迈出长腿自己走到严华面前。司机见势回了车上。
严华见到面前的林子阳，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很不悦的样子。
林子阳不想对她发火，直接道：“上车。”
严华一脸青白，仍嘴犟：“为什么。”
林子阳知道这里不适宜纠缠过多，直接拉着严华的手腕就把人拽上车。
严华被塞进车里，不满道：“你弄疼我了！”
林子阳知道现在谁心情都不好，冷着脸对前座的司机道：“开车。”
严华心想，今天什么事情都撞到一起去。真是“幸运”。
黑色轿车驶离，在马路对面公交站边，有个人收起照相机，查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他拨通了电话：“老大，拍到了。”
对面的“老大”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回答：“看起来好像是林氏集团的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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