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毕竟是谢毓的女人，也有过一段受宠的时候。乔姨娘觉得江雅言做得有点过头，但于她而言，却没什么不好，左右再看一出热闹。
哪晓得直到当天夜里，谢毓回到秋芳院去了东厢后，过了好久一直是风平浪静。乔姨娘暗暗奇怪，江雅言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胡姬被打死的事怎么可能不通禀谢毓？
一夜寂静。
翌日大早请安，乔姨娘低眉顺眼早就在秋芳院堂内等着，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就见谢毓和江雅言各自神色淡淡地走出来。
江雅言坐在那儿微微带笑，谢毓站在鸟笼边逗着新得的翠靛鸟。
哪有半分不快？
胡姬好像从来就没有在这个秋芳院存在过。
乔姨娘心里有点不好过，不是看不成热闹的失落，而是兔死狐悲之情。
惯例的敬茶、吩咐后，请安便罢。谢毓拧着眉头看她道：“看你这一副死人脸，家里有丧事？”
乔姨娘嘴巴一张，脸一下白了，立马挤出个笑来：“回、回爷的话，没有的事，妾身是昨儿个没睡好。”
“是不是昨晚吃多了？”江雅言笑道。
乔姨娘唯有巴巴地应声。心中暗骂自个儿，怎么忘了这位爷的阎王脾气，眼下有空担心胡姬，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谢毓出了秋芳院，到府门口，拍拍黑马的头：“今儿爷带你去溜溜。”
“爷，刚才宫里来话，郡主殿下找您。”
“为了胡姬的事？”谢毓云淡风轻道，“爷今儿没空，你去回话，往后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爷院里塞，那女人是自己偷吃给爷失手打死的，下次她再送人过来，送一个爷打一个，打死为止。”
下属有点为难，这话不好回，承宁郡主是个不好惹的……
“对了，另外一个爷没用过，退回去。”说完飞跃上马，骑马悠悠地荡了出去。
“……”
……
九月底天气转凉的时候，京城隐隐约约飘散着一股桂花香。今年的桂花开得比往常都早，暖暖的金黄缀在枝头，芳草还未见枯黄，碧叶青青，仿佛是夏天的余音。
这日，谢枫大婚。
定国公府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锦绣看到身穿喜服的谢枫，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但眉目疏朗、身姿如竹，大红色映衬出几分少见的清冷气息，给人的感觉一下子遥远许多。
新娘款款走来，单看身姿、步态，便知容貌不差。
二人拜堂时，谢欢凑近锦绣耳边道：“想不想待会儿去看看我二嫂长什么样？”
锦绣还没答，两人中间又挤进一颗头来：“想啊！”正是那柳家三娘。
“好，就这么说定了，过会咱们去洞房看二哥掀新娘子盖头。”
“我怕等得久，身上带了点瓜子，到时候一起吃。”
谢欢给柳三娘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锦绣哭笑不得。自从上回以后三人经常歪缠一处，感情倒越发好了。
尤其柳三娘这人，只要她放开了便十足可爱泼辣，与谢欢那种活泼霸道，各有各的风情，本来，这样要强的两人凑到一处，结果总不会好到哪儿去，倒是幸亏有个和稀泥的锦绣在其中了。
她们三人跟着一伙人拥向新房，就见满目的红，红帐、红被、红烛，还有那一对红艳艳的新人。
锦绣在新房内与几个姑娘家一同，本来笑得好好的，忽然感觉有一道火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去，她抬头看到对面的几个年轻公子里，有一个拿着折扇的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不由皱皱眉别过了眼。
喜帕挑开，露出一张明眸善睐、唇若丹朱的面庞，姜三姑娘就像一只鲜嫩的水蜜桃，眉眼皆是妖媚袅娜的酥骨之色，真真尤物一个。
谢枫与姜三姑娘对了一眼，两人都有片刻的失神。
谢欢笑道：“你看我二哥，看新娘子看呆了！”谢枫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又飞快转回目光。
众人哄笑，都夸新娘子美若天仙。
姜梦因羞涩一笑，其情其态，显然是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夫君非常满意。
柳三娘本以为姜家三姑娘是个空有贤名没有美貌的，哪知盖头底下是个如此美艳的娇娘子，心里跟打翻了什么似的不是滋味，两只手把帕子绞个不停。
谢欢看她一眼，心道也好，今日死了这条心，一了百了，免得往后影响我二哥二嫂。
锦绣看谢欢老神在在地看着柳三娘，立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笑了一笑。这一笑，满室生辉似的，直将对面的某人看得浑身发热。
今日婚宴，依旧是男女分席。锦绣瞧见江雅言在隔壁的一桌，穿着淡紫色褙子，头戴米色珠花，温婉得体地坐在那儿。
“表姐，你说今天顾大人会不会来吃酒？”谢欢问道。
“这个不好说。”
谢欢垂头丧气：“唉，我好久都没见着他了。”
“哪位顾大人？英俊吗？”柳三娘两眼一亮。
锦绣轻轻咳了一声，她不是刚才还被谢家新的二少奶奶打击得失魂落魄么，怎么一转眼……
谢欢立马防备地瞪着她：“才不告诉你！”
柳三娘抚了抚鬓发：“谁稀罕了？”
“上菜了！”锦绣当即道。
这才看清丫鬟端上来的是一碗东坡肉，油光发亮，晶莹剔透。
谢欢赶紧夹了一大块放她碗里：“吃吃吃……”
锦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下那块肉的，总之这一顿流水席她统共只吃了一块肉。
饭后喝了茶仍然腻得慌，浑身不舒服，便想着要早早回去。
夜风微凉，花香阵阵。锦绣和雪雁走在路上，也不知是不是吃撑的缘故，人有些惫懒，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雪雁看了直偷笑。
扑通！
两人一滞。
“救命……救命……”
锦绣一个激灵跑上前：“雪雁，灯。”雪雁应声提灯照去，果真见水面上有个人在挣扎。
锦绣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长长的枝条，一手抱着岩石，一手把枝条探出去：“接着！”那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探手，一把抓住枝条，雪雁见锦绣力气不够，忙放下灯上前一起拉，两人合力将人救了上来。
“咳咳咳……”
锦绣大口喘着气，此时一抬眼才看清自己救上来的人是谁，不由愣住。湿发之下的面容虽血色尽失，仍难掩明艳昳丽，不是江家二小姐江楚楚还能有谁？
江楚楚吐了好几口水，气虽缓过来，人还惊魂未定，哆嗦着嘴说不出话。锦绣暗道，幸亏还是九月，落水不至于被冻坏。
“雪雁，你去前院喊江家的丫鬟过来，别说什么事，喊过来即可，我先带她回青山院擦拭。”
雪雁应声去了，锦绣去扶江楚楚：“你能走吗？”
江楚楚呆呆点头，一起身却双腿发软，整个挨在了锦绣身上，锦绣便半扛着她往青山院去。
到了青山院，青凤、青鸾见了她们二人俱是一惊：“姑娘这是……”
“赶紧备热茶，拿一套我的衣服来，再拿几条干的巾子。”
两人不敢有疑，忙转身去拿东西。
锦绣扶江楚楚在榻上坐下，伸手欲解她衣扣，江楚楚脸一红，声音微哑：“我自己来。”
她将外衫中衣一一除去，里面的小衣都已经湿透，印出肚兜的葱绿色。锦绣转了个身：“你快脱吧，我不看，别忘了拿干巾子擦擦。”
江楚楚应了一声，颤着手将剩下的衣物一一褪尽，笨拙地擦拭自己全身上下的水渍。擦到一半，忽然呜呜呜地呜咽了起来。
细瘦的肩膀因为低泣一颤一颤，锦绣转头，看到飞扬跋扈的江楚楚哭得这样脆弱，心底滋味难言。她犹豫了一下，坐上前，拿起白巾给她擦拭。
江楚楚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哭了一阵便不动了，直直地望着书柜的角落。
等她换上干净衣服，又将头发擦干打理一番，青鸾奉了热茶过来：“这位姑娘，喝点茶暖暖身子。”
江楚楚默默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仍然默不作声。
不过一会儿，雪雁带着江家的丫鬟红梅进了屋。
“姑娘这是怎么了？”红梅看到江楚楚这番形容，登时大惊失色。江二小姐是江家的掌上明珠，平素磕破一点皮都要有大动静，眼下情形，分明是遭了大罪。
江楚楚双目无神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又要一惊一乍，抬抬手道：“别说话，让我清静会儿。”
青鸾与青凤相视一眼，看来这位姑娘吓得不轻。
江楚楚坐了半刻钟工夫，便扶着红梅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锦绣一眼，抿抿唇，才转头去了。
雪雁递了杯茶给锦绣：“姑娘看，这是怎么回事？”
锦绣：“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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