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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优小说网 > 林锦绣朱玉倾 > ☆、夺画
 
初冬夜里, 天寒风彻, 京城天香楼内仍是丝竹不绝、笙歌绵绵。

紫边廊上,一抹白色纤影飘然而过,只见眸似星灿、楚楚动人, 正是天香楼名头极响的月如姑娘。原本像月如这样等第的花魁娘子, 轻易不会出屋,只在接客时才到楼里安排好的轩阁露面。此刻月如破天荒踏出了她那列松阁走在廊上, 虽以团扇遮面, 仍是袅娜纤秀、引人注目。

她步履略快,目光亦有几分焦灼。刚走到拐角处, 忽而给人一把攥住了手扯到怀里:“啧啧,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怎么先前从未见过,你叫什么名儿?”

月如大为惊恼, 一看来人,虽然阔面小眼、面貌平平, 却打扮不俗,想是大有来头,不敢轻易得罪,只压下怒气露出泪水涟涟模样:“公子这是做什么,奴家还有贵客要见, 耽误不得。”

“不急不急,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儿?管他什么贵客,小爷的名头一出, 包管他吓得屁滚尿流。”这人说话猖狂,扯着月如就往旁边的屋里去,又满面通红迷醉,意欲何为,昭然若揭。

月如惊怕起来,目光朝四下看去,然此处是边廊拐角,并无侍从,霎时间如坠冰窖。

此时,一个绿色织锦面细长筒忽然横现在二人之间,抵在那客人胸前:“住手,你没看到她不愿意么?”

月如抬眸一望,微微一震。来人清瘦高挑,俊眉秀目,生得儒雅风流。虽衣袍素朴,却列石如松、气度高远。他两眼淡淡睨着那客人:“松开。”

“你是哪里来的龟儿子,敢跟小爷抢女人?活得不耐烦了这是,你可知我是谁!”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就算你是天皇老子,堂堂男子,也不该用武力强迫一名弱女子,这是强盗行径,为人不齿。”

“弱女子?不过是个弹唱卖笑的娼妓罢了,”说着伸手朝月如面上摸了一把,“一点朱唇万人尝的货色,小爷就是强迫她了又如何?告诉你,小爷乃是二皇子的人,跟我做对就是跟殿下为敌,识相点的赶紧给我滚!”

月如脸上一白,神色凄苦。

年轻公子却不为所动,他举起那长筒,对着那人的头上用力猛敲,砰砰数声,那人哇哇大叫着连连后退,又双目暴睁地飞身扑来,一副你死我活之势。

月如吓得浑身打颤:“公子小心!”

年轻公子侧身一扭,堪堪避过,迅速抬脚,朝那人尾椎处一踹,直将人踹出了门槛一头跌在廊上。

那人痛哼了一声,两只眼眯得极细,抄起滚落在一边的酒壶就要朝年轻公子扔去。

谁知劲还未使出,忽觉虎口一麻,整只手震颤剧痛,似要给碾碎一般,登时尖声惨叫:“谁害我!谁……谁……”

月如一看来人,惊喜不能自已,更兼委屈酸软泛上心头,一时泪夺眼眶:“大人!”

“你这……”倒在地上的客人还欲大骂。

谢毓一脚踹在他脸上,黑靴密密实实压着他下半张脸,唇鼻皆被埋住,那人原本还甩着手脚一脸怒色,渐渐地脸色紫涨、目露惊恐,挣扎起来。然压在他脸上的这只脚仿佛有千钧之力,竟丝毫不动。

待那人不再挣扎,面露僵色,谢毓才把脚一松:“滚。”地上的人回过气儿,像是一条溺水将死的鱼,疯狂咳嗽了一阵,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月如眼中含泪,几步上前正要说话,却见谢毓目光阴冷死死地盯着一处,她暗下一怔,举目望去,谢毓面色不善盯着的,正是那位仗义出手的年轻公子。此时那位公子弯腰蹲在地上,神色紧张地摸索察看着一幅画卷。

那画卷是方才他扭身避开时不慎从长筒里掉落的东西,眼下正横陈在地上,上头所画的,是一名琼姿玉貌的绝色少女。

月如望见画上美人,心中一跳,回头再看谢毓,他那阴怒的神色分明是冲着那画去的。

这会儿,徐子歇仔细看过一番,眼见画并未受损,松了口气,连忙将画卷起放回长筒,回身对着谢毓拱手作揖:“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助。”

谢毓阴着个脸没应声,徐子歇方才听月如对他亲昵呼喊的那一声,已猜出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如今见他这样阴沉冷怒的脸色,只道他是因为心仪的女子给人调戏才十分不快,并未多想,转而对着月如拱拱手便要离去。

不料人还未走出几步,就给人挡住了去路:“你这画,哪儿来的?”

徐子歇眉头微蹙,并不吭声。

谢毓冷冷道:“画上的姑娘是我的熟人,不知阁下是哪位,竟将她的画像贴身私藏,莫非是别有居心、图谋不轨?还是说,你二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不成……”

徐子歇脸色一变,勃然大怒:“并非如此!你既认识人家,怎可如此胡乱揣测,毁人清誉?”

谢毓大步上前,目光森森地睨着他:“你一个大老爷们,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的画像贴身带着,难道不也是毁人清誉?”

徐子歇俊容发白,后悔心焦:“这画是我擅自画下的,那位姑娘毫不知情,还请阁下……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谢毓抿着嘴盯了他许久,缓缓道:“这画在一个外男手中到底不妥,你若真为她着想,就该把画毁了,免得给有心之人看见,平添事端。”

徐子歇闻听此言,下意识将胸前的画筒抱得更紧。

谢毓将他这极为爱重珍视的模样看在眼里,面目骤冷,讥讽他道:“看来这位公子方才口口声声说的什么要维护人家清誉的话,不过是信口胡诌的罢了。”

“不、不是……”徐子歇一时两难,他将这画像贴身携带,一方面是因爱之重之,另一方面,的确是如谢毓所言,怕这画不在自己跟前时不慎给旁人瞧去害了这位姑娘,只是没成想今日会有这样一出……

谢毓此刻极度不快,早已不耐烦至极,见此人这样犹豫不决、难舍难分的模样,更是怒火上腾,恨不得直接将那画抢过来。

月如将这二人的情形一分不落地看在眼中,立在一边垂眸不语,形同虚影,垂着的长睫之下,却是沉暗汹涌。

“子歇,你怎么在这儿呢,亏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竟然一个人到这儿逍遥来了!”

两相僵持之际,门口传来一个轻飘飘带笑的声音。屋里三人朝外头一望,登时神色各异。

这人白面长眸、锦衣玉带,一副温润含笑、风流倜傥的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不着调,竟是二皇子朱熙。

月如不认得朱熙,只觉此人派头不俗,并未看出什么。徐子歇见他出面,却是略松了口气。

朱熙操着把扇子迈进屋子,一看到谢毓,两眼一直,原本歪在那儿的肩膀一下子挺得平直:“谢总督!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天香楼了?”又瞟了一眼旁边的月如,面露惊艳,在二人之间看了一个来回,啧声连连道:“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徐子歇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谢毓,京城上下还能有哪一位谢总督?

谢毓眯着眼将朱熙盯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徐子歇:“这位是你朋友?“

朱熙平素看似吊儿郎当,其实人精明机敏得很,一看谢毓如此,就闻出点不对味来,也不答这话,只笑吟吟道:“怎么了这是,他惹总督不高兴了?我这位小友可是头一回到天香楼来,不懂规矩,总督就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了吧?”

谢毓不语,目光落到徐子歇身上,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朱熙一只手搭到徐子歇肩膀上:“子歇,怎么回事?”

徐子歇嘴巴一动,却没有出声。朱熙要是知道了原委,事必会纠缠不休地向他讨这画像来瞧。先前他搪塞说这画是许师傅所做,不得示人,然而刚才已经在另外二人跟前露了馅,若是给朱熙知道实情,事情只会更加麻烦,且依照朱熙那样放浪不羁的性子,给他瞧去还了得,到时恐怕真要毁了那位姑娘的清誉……

谢毓:“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这位公子不小心拿错了东西,只要他把东西物归原主,我倒也不会跟他计较。”

一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朱熙敲着扇子正想着要如何圆场,却见徐子歇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怀里抱着的画筒递给了谢毓:“是我不小心弄错了,还请阁下……收好。”

谢毓略一挑眉,接过东西拢在袖下,淡淡道:“如此,就不打扰二位喝酒了。”语罢转身而去,大袖扬起,搅动一阵疾风。

月如定定瞧着他离开的方向,两手攥得青白。

朱熙摸了摸下巴:“子歇,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惹上谢阎王?”

徐子歇勉强一笑:“说起来,此事还是因你而起。”

“什么?”

朱熙吃了一惊,还要再问,那徐子歇却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恹恹地提步往外走去了。

朱熙举着扇子在后头指着他追了上去:“哎哎哎,你快给我说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因我而起?”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屋,不多时便走远了。

月如在原地立了许久,忽然一个扭身,捧起高案上的青花瓷瓶,冲地上狠狠地砸去。

一刻多钟后,谢毓冷着个脸回到府中,正欲秋后算账,却从下人嘴里得到了一个更为晴天霹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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