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医院的时候，我爸的病房已经被封锁了。
院长办公室里围了一群医生，安以白也在其中，他站在最前面，跟院长在争论着什么，里面的声音很吵，我什么都听不清，只依稀能够感觉到他争得面红耳赤。
像安以白这样的人，素来是以儒雅示人的。
像这样的情况，绝无仅有。
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安以白就出来了，他的白大褂被他甩到了地上，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平。
在看到我身边的霍厉的时候，他二话不说，上来就狠狠地给了霍厉两拳。
霍厉没想到他会动手。
径直被他逼到了墙角，在他准备挥动第三圈的时候，霍厉径直曲手肘一个格挡阻拦住了他。
“你疯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安以白，难得的没有脾气上来。
“霍厉！你他妈在这里装什么！纪伯父明明这几日都已经好了，能吃能跑能跳的，怎么会昨夜的时候突然就心律不齐？他从前是你身边的人，跟周博山是一样的，除了院里面的人和你们，没人知道他心脏不好！”
安以白一把勒住了霍厉的衣领。
眼眶红的骇人。
“四年前，也是这样，你因为瑶瑶的事情来找了一趟纪伯父，原本已经转好的他因为这事儿睡了四年，如今你敢说，这一次纪伯父的死不是因为你么？”
安以白失控得厉害。
而我整个人听得脑袋直发懵。
“以白。”
“以白，你让让。”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旁边去一点。
他倒是也听话，径直放开了原本扯住霍厉衣领的手，把担忧的目光投向了我。
“霍厉，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一手遮天么？”
我神情恍惚地问他。
先前在车上的时候，关于我爸的出事，我其实已经想了几百种的可能性，其实最大的，无非也就跟他们霍家有关。
我爸先前就是为他们卖的命。
醒来之后神志也并没有那么清楚，很多先前的事儿也没有交代，但从他的抵触情绪来看，卸磨杀驴的事儿，至少，霍厉没少干。
我不能说是他。
但。
我想，这中间，他有脱离不了的干系。
霍厉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
只是狭长的丹凤眼，在一瞬间眯了起来。
“你觉得，是我？”
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惊痛。
我以为我爸死了，我会痛哭，我会尖叫，甚至会在医院里面大闹，但是没有。我透过霍厉的眼，一瞬间看明白了很多事情。
我以为，我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了，但事实上，有些路，一但走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而我跟霍家。
我一昧的忍让，一昧的被动，得来的只会是欺凌。
“纪小姐，这事儿真的跟三少爷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四年前的事情也是我做的，有什么，你就冲我来！”
周博山拦在了霍厉的面前。
我往后退了两步，忍不住冷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然后开始咳血。
“周博山，周叔！”
我对他拱了拱手，“冲你来？谁敢有你能耐，你不是霍厉他爸，不是霍厉他妈，你却一手包办了他整个人生！我就是敢把脏水往他身上泼，我也不敢往您身上泼啊！当初在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您要他娶我，他就娶我，这跟您要我爸死，我爸就死，不是一个道理么？”
“纪瑶，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周叔年纪大了，你别冲他。”
霍厉皱了皱眉。
试图阻止正在向周博山撒泼的我。
“得！”
我点点头，忍不住为他们鼓了三下掌。
“你们霍家人多，我说不过你们，但是！你们任何人！不管是谁，只要是伤害我爸的凶手的，一个也别想走！”
我冷笑着擦干了脸上的泪。
平生第一次，我懂得了恨一个人的滋味儿。
……
抽血，化验，体检。
后来一连三天的给父亲办丧事的操劳让我的身体到了一个极限，肺部的肿瘤也长大了整整一公分。
由于病房里面的监控被称作是坏掉了。
安以白跟医院断绝了一切的联系 。
他是医学界的专家，到哪里都能够找到好的工作，于他而言，帮我，也是帮他的正义。
“瑶瑶，你要相信，我不会让伯父白死的！”
我爸火化的当天，他握住我的手如是说。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已经开始派私家侦探去查这件事情了，而真相在不久之后，也终将大白于天下，那些手上沾了血腥的人，我相信，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因为先前一直在医院，我爸几乎跟周围的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他的葬礼很简单，也就只有一个我和安以白。
安以白有问过我，要不要把我妈叫来，好歹也是夫妻一场，见着这骨灰的最后一面，也算是了结了我爸先前的医院。
我摇了摇头。
算是拒绝了他。
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天我妈说的话。
就当他死了吧。
我以为，我妈是真的再也不想见他了，但我却没有想到，在准备将我爸的骨灰送往老家的那一天，我妈竟是来了。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前来。
在看到我爸的骨灰盒的时候，先是指着盒子上面我爸的照片狠狠地痛骂他，她说，“你这个死人，怎么到现在老天才来收你！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天杀的人，早就该绝种了呢！”
她骂的很难听。
我在一旁死死地抱住那骨灰盒，生怕她一怒之下冲过来摔了它。
在这种境况之下。
我还挺怕我妈的。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怕。
而安以白却拽了拽我的胳膊，“把骨灰盒先放这房间里，我们先出去，让你妈单独跟你爸说说话。”
我摇摇头，含着泪看安以白。
“万一我妈把它摔了怎么办？”
安以白不说话，只是示意我看我妈的脸色，我这才发现，她的面上已经都是泪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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