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这么晚召唤孩儿前来，请问有什么吩咐？”
二等勋爵维克多府上，大半夜仍然穿着笔挺军装的年轻男子，恭恭敬敬地见过礼，直挺挺地站在一位保养得很好的中年贵族面前。两人同样匀称的身材、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貌，以及眼里偶尔互相映衬的阴鸷，充分说明了血缘关系和同在一个家庭生活的威力。
“莫里厦，每次看到做事一丝不苟的你出现在我面前，我都禁不住扪心自问，为什么有着同样的父亲，和接受多年贵族教育的母亲，又生长在同一个家庭，却只有你像我一样优秀，而你的哥哥姐姐各个都蠢笨得不可救药？”
“那是因为他们是你用花言巧语成功上了几个蠢笨的贵族女人的结果，而我最早只是个遭人白眼的私生子。只有模仿你，讨好你，我才能在这个家立足！不然你会给我正式名分，托关系送我加入军队吗？现在你是想从我身上收回投资回报了吧？”莫里厦心想。他没说出口的理由，证明命运之神在先天、后天两个职位上是多么得都不负责。果然信神不如信自己。
“虽然你的几个哥哥姐姐都不成气候，但莫里厦，我最出色的孩子，你要记住——他们都是你的家人，我们是必须同舟共济的家人。”
“父亲您教训的是。正是因为您从小到大反复灌输给我们的强大集体荣誉感，夸克家族才能在巴斯庭日渐兴盛。”
莫里厦的奉承让维克多勋爵很开心，中年人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
“孩子，坐。”
他站起身对一直保持军人站姿的莫里厦招招手，从沙发后的架子上抽出一瓶酒和两支晶莹的高脚杯。
“陪我喝几杯。”
“请父亲原谅，孩儿今晚还要带队巡逻。”
“回去的时候把这个交给斯特劳和博格。”
中年人随手从桌下取出一个信封。莫里厦接过时，感觉到小晶瓶轻微的碰撞。
比起年轻人用利刃在泥泞肮脏战场上博取军功，上司们更喜欢在另一块战场征伐——前者剥夺生命，后者创造生命，伟大程度不可同日而语，也难怪大人物才能“干大”事。而信封里，就是大人物们最爱的武器——也是维克多勋爵能在巴斯庭站稳脚跟的独门利器。
莫里厦不再拘泥于什么军规，把信封揣入兜里，先给中年人斟好酒，才恭顺地捧着另一支杯子坐下。
“父亲，有什么令您不快的事发生吗？”非常了解维克多生活习惯的莫里厦，知道父亲除了应酬，平时滴酒不沾。
“先不说这个，西边最近怎么样了？”
“您知道的，每年雨季，青之森的动物一到繁殖期，龙业商会的队伍、猎龙人都会进山碰运气，这些家伙跟山贼土匪没什么明显界限，现在城外的团伙都变得活跃起来，弄得我们也不得安生。”
“带队出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贪攻。”
“谢谢父亲，我会注意的。”
“城外乱，城里也不消停。”
“父亲您是指哪件事？”
“还记得我上次让你去跟天权党打招呼，要教训的那个小子吗？”
“怎么？天权党没把答应的事做好？”莫里厦毕竟是军人，不可能公然跟黑帮走得太近，而且他也不能随意出营，何况这阵子城外巡逻的任务又多，所以他的消息并不灵通。
“天权党倒也比较用心，不过中间出了很多意外，竟然连怒鳞帮和同血会也搀和进来了。”
“为什么不直接从府上派人？”
“孩子，你在军队待久了，做事有些太直。那小子是去碧海庄园看病，我们能让他们抓到把柄吗？有些人不能得罪死啊。”
“父亲教训的是，我一定改。”
“你毕竟年轻气盛，这没什么。但眼下那小子越发无所顾忌了，居然想跟巴斯庭几个大人物牵上了线，如果我的关系都被他拉走了，这可就是咱们夸克家族的大危机了！”
无论莫里厦跟维克多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有一点年轻军人学得很好，那就是——有利用价值的人，别管你多很他，都得牢牢地跟他拴在一起。如果莫里厦还想继续在巴斯庭军队里往上爬，他就离不开维克多的人脉，而布兰登的做法，让海伦·莎莉文诊所成了夸克家族必须及早彻底铲除的对手。
“父亲，我们不能掐断他们的货源吗？”
“这个办法我想过了，但布兰登那小子用的药大都很稀奇古怪。”
莫里厦正要重提他惯用的方式，忽然想起父亲刚才的教诲。眼睛一转，他明白维克多大概心里已有定计。
“父亲，您说该怎么办？孩儿这次一定让那个布兰登死得不能再死！”
雨夜中，维克多、莫里厦这对平时貌合神离的父子，正以罕见的一致态度，在夸克家族的府邸商量着铲除竞争对手的计划。另一个来自遥远他乡的男孩，也因为父亲的原因，出现在陌生的巴斯庭东南，那条几乎变成汪洋泽国的碧海大街上。
浑身上下湿透的他，毫不介意地趟着水走到街中央，摸出腰间酒葫芦灌了两口，远远地望了海伦·莎莉文诊所一会，登上诊所门外的台阶，甩了甩身上的水，一屁股坐下来，很快就斜靠着布包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当勤快的诺茜打开诊所大门，她还来不及因为街上终于退去的水，和难得露出一片巴掌大的晴朗天空而欢呼，就被门前如同刚从河里捞出的人吓了一跳！
“啊呀！你是谁！？怎么这样睡在这！？”
对方仍然堵着门斜躺着，诺茜装着胆子试了试男子的鼻息，却闻到浓重的酒味。
“原来是个醉鬼！大早晨就遇到这事，真是……”
“诺茜，怎么了？”
女孩刚才的惊呼，把布兰登、安德等人都引出来了。
“布兰登医生，门口躺了个醉鬼。”
安德忽然从后面抢了几步来到宿醉不醒的男子身边。他挑起那顶扁圆锥形的怪帽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对布兰登说：“是个东族人。”
“他的长相和身上的东西都好怪！安德先生，什么是东族人？”
今天准备一早送布兰登出诊的维拉，一边大胆地翻看陌生人，一边请教。看来她已经走出了前阵子的低落心情，恢复成了从前那个好奇心很强的龙人女孩。
“就是生活在卓根索尔大陆东方的一个古老种族，我以前对你们说过的一些话，就出自东族古书。”
“维拉，你们离这个人远点，他包里有武器。”法岗面色严峻地警告到。
“布兰登，我们该拿他怎么办？”
“把他抬进来吧，其他等这人醒了再说。”
斯尕架起陌生人进了屋，法岗不放心地盯着东族男子。维拉备好车子，布兰登正要带阿空一同出发，大街西北角乱哄哄地闹了起来！两拨气势汹汹的暴徒一边打斗推搡，一边同时抬着几个血肉模糊的人朝海伦诊所狂奔！
“布兰登医生！快给巴铎看看！他受伤了！”这群人还离着有段距离，其中一个龙人就高声喊道！
一听是巴铎，布兰登赶紧下车。法岗、斯尕也从屋里冲了出来！
“你们都停手！别再往前挤了！先把伤员抬过来！”
安德、阿空、维拉、诺茜拦住还不想休战的两拨暴力分子，尽量维持秩序。
几个强壮的龙人挤开人群，将巴铎抬过来。此刻，怒鳞帮小队长下巴破了个大口子，牙齿外翻，半个身子一片鲜红，一只眼睛都被血糊住，根本睁不开！模样要多惨有多惨！
“巴铎！听得见吗？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维拉，你先退下，”
“老大！巴铎他都不能说话了！”
“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给布兰登腾个地方，其他的等会再说。”
布兰登还没开始检查，另一边的人类不干了！
“凭啥先给他们治？”
“都是道上混的，谁受伤不是伤？”
“而且我们是同时来的！凭什么他们优先？”
“你这个医生怎么向着亚人？你还是不是人类？”
……
“谁不服？站出来跟我的锤子讲理！”
眼看局面要失控，斯尕一声吼，震慑了大部分叫嚣的人类。
“我不服！”
还真有不信邪的家伙。当他站出来，斯尕一愣！
“是你！？”
这赫然是上次来诊所敲诈勒索的龙之吻小头头！只是现在大胡子的模样很是狼狈可笑——被血浸透的破布条缠了半个脑袋，胡子也燎了半边，一只袖子和半条裤腿不知去向，还光着一只脚。
“你还敢回来？”
“怎么不敢？上次登门拜访是巴斯庭所有人都懂的规矩，况且你们不但一分钱没给，还重伤了我好多弟兄，害得我直接被龙之吻开除了！”
“你还有理了！？”
看斯尕抡起锤子就要砸，大胡子赶紧转移话题！
“我今天是来就诊的！是患者！不是来找事的！”
“斯尕，不要再把事情闹大！”
安德拦住怒气冲冲的斯尕，把他跟大胡子分开。
“怎么着？到底给不给我们治？这次我们给钱。”见煞星退开，大胡子放下心来。
“是正常就诊的，我们当然不会拒之门外。”布兰登回答。
“哪顺序呢？”
“谁伤的重就先治谁。”
“这还差不多！”
布兰登不想节外生枝，没理会大胡子的态度。他和阿空挨个检查每人的伤势前，先来到巴铎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兄弟，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治好，请相信我！”
巴铎费劲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布兰登。
在阿空帮助下，医生很快给巴铎做完了检查——他断了几根肋骨，胸部、喉咙、舌头、嘴巴的剧痛，让他说不出话，但没有致命伤。布兰登先让诺茜、阿空抬他进屋，留下法岗、斯尕和安德维持秩序。
“怎么又是他？”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信不过我就请另投别处！”
“好好好，你说了算！XX”
终于让人类黑帮分子闭了嘴，布兰登安排大家把所有伤员依次抬进诊所。
“布兰登，约好的出诊怎么办？”在开始治疗前，安德小声地问。
“先处理完这边的事，回头我再去赔罪。”
“布兰登，你不觉得大早晨门口出现一个东族怪人，正要出诊又遇到黑帮火拼，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医生正在忙碌的手忽然停住了。
“安德，你有什么想法？”
“不要把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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