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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优小说网 > 主角他不走剧情度南书云衍 > ☆、圣地圣门
 
茫茫沙漠之中, 两个人影几乎算得上渺小。

可对于度南书而言,在这一瞬, 天地之间仿佛仅剩下了他们两人。

云衍所说的那次过去,度南书心下倒还依稀有些印象,回想起过往, 不免也有些无奈。

“还记得那时候五洲刚刚规划了一个雏形,除了我以外的九位尊者都不愿意按照你所说的方式找一个块城池建立自己的一方势力慢慢稳定下来。”云衍微微笑起, 提起那段对于他来说显然有些艰涩的过去,此时却已然尽是淡然, “对于好不容易触摸到尊者阶位的修行者来说,试探能否达到那飞升一步才是众人更为关注的事情, 而首先要做的便是从同为尊者修为的人身上掠取实力。”

“相较之下, 修为隐隐比之尊者还要高上一阶的你,是当时众人针对的对象。甚至他们所有人已经想好了要齐力对付你,那时, 就连地煞尊者都依旧有几分不服,更不用说野心更甚的其他人。”

那场被后人当作是传说的战役,起始的确如此。

“当初的我, 是唯一站在你这一方的人, 就算联合我们两人的力量, 对上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一定会有胜算。但我却甚至觉得你不需要我。”云衍抿唇, 露出有些嘲讽的笑容。

度南书面上却是神色渐渐淡下,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当时的心境,但的确, 在那时,明知道挽回只需要一个开口,哪怕对面的是千军万马,当初的少年也会同他一起面对。

但他没有,不是出自于担心云衍安危,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只是重新布阵,计算兵力,将原本云衍带来的一切优势一一排除,再重新思量对策,以对面这人心智,后来回来时看到他的部署,想来已经明白得透彻。

“但当时,哪怕诸位尊者联合起来攻上门来,哪怕当时他们将你的形象塑造成一个恶贯满盈的罪人,号召全天下的人一齐应对,你都没有看完我的信。”云衍顿了顿,这才继续将这件两人都清楚知晓的往事讲完了结局,“怕你不准备找我,又应对不来那些人,当时在信的末尾我放了当时我手下最精锐的一支队伍的暗号,但他们一直未曾被你动用,更不必说关于我的一切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就连需要我带领的兵马都很快拥有了新的统帅。”

“我假说是外出寻宝怕大家担心才故意留书回来时,看我离去时你的态度,以及我回归后你的默许却不放权,心下早已经明白了大半,更不用说那场险胜中大多薄弱环节出自我原本所在的位置,你宁愿挑选新面孔临时顶替以备不时之需,也不曾信过我会回来。”

大战之后,他险胜却重伤,更是借机脱身,假留死讯,这也是鬼诀当日为何曾说,云衍害死过他。

对于云衍缓缓说来的一切,度南书心下也是通透,但即便他此刻不只当初那位异世而来的尊上,他也从不会对于自己过去做出的任何决定而后悔。

即便此时的云衍不是当初那个对他可有可无的少年,他也不会对曾经没有感情时的随意放手而有丝毫悔意。相反,他还有些许庆幸,可眼下显然不是什么说出口的好时机。

更何况,不论是深山老林之中那个徒手屠狼的少年,还是高高在上的云起城云尊,都绝对不会是一个将往事剖析开来,只为博取同情的人。

“我说这些,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云衍看着他面上的平淡,心底那丝随着回忆勾起的苦涩也完全褪去,他微微笑起,又露出之前那瞬的锋芒,“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次,你能够留下我,我很高兴。”

“哪怕这一次的对手不同,而我也不能像当初那样帮上什么大忙,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拖累。但你能够来找我,我便不会让你失望。”

云衍微微抿唇开口,他的话语之间隐隐将自己放得极低,却又矛盾地显露出昔日云尊的尊荣威严,却丝毫不损他说出口话语的可信度。

度南书这下倒也算是能够体会到对方此时心情,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云阙偏殿安慰徒弟的尊者,想起那些日子里他常说的话。

“你从未让我失望过。”度南书微微笑起,是往昔那位上尊的模样,却又在属于云尊愚钝徒弟的少年岁月之中拥有了一些不同,“而我也绝不会让你失望。”

看着云衍面上所有因为回忆染上的复杂情绪渐渐消退,重新露出那他所喜欢的澄澈笑容,度南书便又想起了这人不告而别的惊喜,突然挑了挑眉,开口道。

“我这次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接你回去陪我抵御什么对手。”

他话语之间手中一翻,将那枚做工拙劣的木簪拿了出来。

“既然师徒关系已清,你我二人也交换了信物。那我城主夫人无辜私逃,作为一方城主,我怎么也有这个资格将夫人接回去,好生惩戒,严加看管,你说是不是?”

云衍眼中微微一愣,随即在看到那枚木簪之后面上猛然一红。

要见这平日里总端着一副高贵清冷模样的尊者流露出这样的神态实属难事,度南书心下微微好笑,却是眼疾手快地避过了对方探来抢发簪的手。

“怎么,定情信物都已经交换,你也收了我的,难道还想取回不成?”度南书将那木簪放好,挑眉问道。

“那簪子,我……”云衍抿了抿唇,视线却仍是总往度南书放簪子的怀里瞥,面上的焦急神色几乎掩饰不住。

度南书倒是清楚知晓这人的毛病。

少年时,云衍打了一头妖兽,为了将那妖兽皮毛做成一套最优良的防护铠甲,便是花费了整整数月,最后因为其中一片甲片磨损之中操作不当,失了光泽,那一个月的成果便毫不犹豫地被他就地销毁。

更别提这他所没有参与的数千年,这人强迫症的毛病具体进行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就算不能想象出个具体,也能猜到个大概。

不过也是这么个强迫症到了极致,对自我要求近乎苛责的人,却是将那少年初次试手,雕琢出来的坑坑洼洼的木簪一带就是数十年。

他青衫素衣,不喜配饰,却也从来不降低自己对于身周一切事物的要求,唯独那个根骨不佳,实力平平的少年,哪怕沾染一身尘土环上脖颈,男人也只会调整一个最为适合的角度,任由他抱着。

这便是云衍。

他又怎么能够不珍惜,这个人为着那样可笑又可爱的原因,勉强自己雕刻出来的第一件,更可能是唯一的一件失败品。

度南书甚至有些可惜,他没能早点动心,不然当初云衍还年少时,技术不到位产生的许多失败品一件件收集起来,想来也是极为有价值的。

可那时他是真的不上心,提供材料不去过问去处,已是他对于云衍才华赏识的最高礼待。

度南书心下可惜,面上却还没忘这人的执着,看着这人思量着如何开口的皱眉模样,他想了想,嬉笑开口,“或许夫人是嫌弃本城主的聘礼,没有到位?”

那枚随着他的实力恢复便已然打开所有权限的玉佩被他拿出在手,他伸手将那玉佩不由分说地放入对方手中。

见人还要拒绝,他便故意沉下面色,故作不悦地开口:“我可还没忘,是谁私自解除了伴侣契约,让整个鬼城的人看了我们笑话。”

伴侣契约在签订的时候会有异相,解除时虽没有太多的所谓副作用,但相对而言,也会出现相似的异相。

云衍抿了抿唇,倒是有些不好言说,他微微低下眸子,看了手心的玉佩,最终还是将之收入怀中。

“但既然你现在重新收了我的聘礼,我也恢复了一切的记忆,我们之间目前来讲算是相互坦诚,也互相了解了太久。”

“你熟知我的脾性喜好,我曾经虽然不算了解,但这些年,却也摸索了个大概。勉强也能算是个脾性相投,互生心意?”度南书看着那眼中神色渐渐淡下的人,轻叹一声突然开口。

他一句话接连着一句,丝毫没有给对面的男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我度南书,可是从少年时便对我的师尊心生了一些非分之想,这些妄念不仅没有半点减轻,更是在这些年间不断壮大。”

“更不用说很久以前的曾经,我便觉得那森林初识的小狼崽虽然性野却忠诚负责,作为伴侣来讲,再合适不过。”

“此番,努力了这么久,好歹也算门当户对,实力相仿,我想我可应该算是有机会将这妄念付诸行动,变为事实了吧。”

“那么现如今,我再邀请云衍,成为我的伴侣,给个确定的名分,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度南书轻笑开口,话语之中带着几分调侃,那双眼睛却是极为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不愿错过对方丝毫的神情变化。

云衍听着他一串噼里啪啦的话语,面上倒是一愣,直到他渐渐明白度南书话语之中的含义,这才渐渐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点笑意。

他轻抿着唇,最终依旧有些遮掩不住那份笑意,便索性放任自己将之流露。

神情傲然的人挂上了一丝淡淡的轻笑,倒是让度南书有些想起那些日,那个身份低微却依然光芒耀眼的引路人。

随性轻笑,肆意妄为,这也才是记忆之中,属于云衍的模样。

“自然愿意。就算你不提,这数千年一路努力过来,我也不可能放弃这个名分。”云衍轻笑着开口,他的眼眸里光辉熠熠,其中喜悦与高兴几乎不加掩饰。

度南书仿佛能看到一只一番算计终于达成夙愿的狐狸,露出那有些狡黠的笑容。

偏偏哪怕其中有几分算计,有些许全套,他也乐得其中,只为了这一抹笑容。

所以哪怕看着对方有些小心翼翼地凑上近前,他倒也没有退后分毫,就任由对方骤然靠近,让那气息扑到近前。

与其说是一个凑上来的吻,度南书更是有些哭笑不得地觉得云衍仿佛将他当作了什么历经千辛万苦打猎得来的猎物,上牙上口的,几乎要拆穿入腹。

平日里冷漠清高的人此番露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倒反而显出一种傻乎乎地可爱。

度南书倒也没从那过往漫长却又平淡的人生之中翻出什么和人交往的经历,更别说接吻。但是修为本就占据上风的他想找回主场并不困难,在他看来本是交换唾液的事情,却因为对象不同而从心底深处生出些别的情绪。

或许是受这些情绪的影响,度南书反而觉得,将怀里的人渐渐染上自己的气味,是一件令他感到极为舒心的事情。

得了一方的主动,云衍倒也很快放开,消了那凶狠的劲,显出一副暂时的乖巧温顺,甚至微微张了张口,任由度南书攻城略地,更是引诱他深入。

“所以,关于天道的事情,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告知我?”

度南书眸色微微暗了暗,却依旧停下了动作,他凑近怀中人的耳侧,轻声开口,看着那白皙的耳垂因着他的呼出的热气染上淡淡的绯色。

云衍的眸子倒是一片坦诚,他微微笑起,有些无奈,却并无掩饰自己想法的意思:“我自然是想,能瞒多久,就瞒你多久。但显然你已经自己知道了些什么。”

“与其让你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故事,倒不如我来告诉你真实。”男人面上依旧有些还未褪下的绯色,这般笑起的模样,换做任何一人恐怕都无法将面前这人与那清冷尊者联系在一起。却是只有度南书一人能够看清的神情。

“所谓天道,其实不过就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在我们那种平凡的世界里或许也有,只是不曾被我们发觉。”

“天道掌管万事万物的规律,它不算是一个个体,也没有所谓至高无上的权利,却能够纵观全场,渗透自己的影响。”

“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名为气运,相传前世拥有功德的人能够拥有大气运,受到上天庇佑,但前世今生这种说法,至今都未曾得到过证实。但我能确定,你便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甚至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

“你身上的气运不仅不曾消退,更是随着你那独特的吸附天地之间玄力的方式而不断积攒着,更不用说你建立五洲十城的辉煌业绩。按照气运力量,你那不消退的气运使得你在这个世界几乎是永生不灭的存在,也决定了今后不再会有别的气运之子,而你的气运甚至成为了影响整个世界格局和平等的威胁。”

“如果不是天道私下出手,数千年前,你本就不可能以那般草率的方式迎来死亡。如果你想,气运力量自然也有办法帮你达成夙愿,却绝对不会是那般不声不响地消失在这个世间。”

“而现如今,我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想办法瞒过天道,或是说,让天道无法注意到我?”度南书很快便理解了对方话语之中的意思,认真下眉眼道。

所以,做一个云阙的废柴少年,或是日后超出天道的存在,是他活下来的两种选择。

云衍怕是看透了过往那个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半点留恋的他,便擅自选了第一条,却没想,重来一世,终究是少年心性,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后一条。

“现如今,瞒天过海,几乎已经不再可能,有尊者陨落,我们注定已经被天道注意到。”

度南书看着这人神情便知道他显然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够让两人在那所谓的天道面前全身而退,可对于他来说,哪怕听完这个“更为恐怖的对手”。他的心情也并未因此生出半分波澜。

“或许是你太过担心了,你也说过我是气运之子,这整个世界的气运力量都围绕在我的身侧,就算天道规则觉得应该将我除去,又能如何?”度南书轻声安抚,脑海之中却是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些曾将指责言语加之他身的人们。

昔日地煞公主觉得她们祭祀一族的覆灭,因他而起;荒洲的妖兽少年月夭觉得云阙恒隆因他覆灭;更不用提恒隆那留下的一众煞气,更是将一切的过错指责怪罪在他的头上。

这般细数下来,天道所能做的事不过是推动一些本就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更快并且以更严峻的形式发生,最后将一切问题的矛头指向他度南书。

什么天地异相,命定不详。

这般欺骗人的言语,怕也只能煽风点火,靠着其余的那些普通人和尊者,才勉强燃起星星之火。

这么看,云衍所想倒也的确无错,天道的确无处不在。

只是,不管是天道还是云衍,终究是将他度南书看得太过复杂。

“我素来不在乎旁人对于我的言语看法,更不用说从小在那般环境下长大的云阙废柴。外人的言语对我而言,根本不能引起半点波澜。而论实力,当年九尊合力都无法从我手中讨得半点好处,如今又能如何?”

度南书轻笑开口,眼中的肆意傲然毫不掩饰,他都快要忘记了,自己曾经在这片大陆上到底是如何威风。

气运之子,天地宠儿。

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几乎都不必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易到手。

不管是实力,亦或是荣耀。

只是那数千年前他便从未曾在意过的东西,事到如今,又怎么能够引起他心底的半分波动。

“其实现下对于我而言,第一次知道喜欢为何物,拥有喜欢的人,这便是我继续活下去的所有动力了。”度南书轻声笑起,故意出言调戏着那还愁苦着脸思量着所谓万全之策的男人,“只要那些恶言恶语不是出自你的口中,其他人的三言两语,并没有丝毫的力量。”

“我不会。”云衍抿了抿唇,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接道。

只是他刚刚抬眸对上度南书那笑嘻嘻的眸子,便知晓自己中了套,心中郁意渐退,本挑起眉想要反驳上几句,却最终只是笑笑摇了摇头,“你知我不会骗你。”

“但有些话,我只会说一次,以后再如何也不会说上第二遍,你且听仔细了。”

男人面上扬起笑容浅淡,那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得耀眼,带着三分挑衅,七分真心。

“从那日林中相遇,我便笃定了跟定你,更不用说这其中还追着你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耗费了我大半生时光,如今要我放手,却是万万没有可能。”

“之前那一次试探已经是我最后给你的放弃的可能,除那之外,我断然不可能再做出任何将这段我得来不易的感情轻易放手的选择。更不会愚蠢地再出言试探。但同样,既然我们已经交换了信物,我也收下了聘金,那么这五洲未来便是我的回礼,我也不会给你任何再言放弃的可能。”

“这一条贼船既然上了,便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而我也不再是坐拥一座城池的尊者,没有多少能够回馈给 你的东西。”

“哪怕过程曲折了些,我也自认手段并不干净,但至少这一颗真心,跟了两个世界,前后数千年,我心悦于你,且绝不欺骗,定当不会辜负今日许诺的情谊。”

云衍神情认真极了,在这沙漠的昏阳下依稀显出几分昔日深林猛兽的凶狠。

度南书耐心听完所有,却是轻声笑起:“我自然相信,我只望那桃木发簪能在云衍发间再多佩上千年,五洲十城的风景,曾经的我没有耐心细细去看,今时却希望有人陪我一同,就像普通人一般,将这世上的美好都游历上一遭。”

“我的确很庆幸有这么一个人能够让我再次睁开眼睛来看这五洲,比不得那昔日蔚蓝色中的高楼大厦,科技发达,却自有一番山泽浩渺,海晏河清的富饶平和。”度南书轻声笑起,“若我真不愿意接受,再如何的计谋也没有丝毫用处。”

你的计谋算计让我成功入套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你是云衍而已。

没有人能够不入这样的一个圈套,一个完完全全为了你设立,似乎要将整个世界拱手送到你面前的圈套。

附赠一个你所心悦,又倾心于你的人。

“天道的事暂且不需担心,那些小小手段又怎么能难道我们见过了大风大浪的城主夫人。”度南书笑嘻嘻地开口,到底还没忘记现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倒不如先解决鬼城的问题。”

“以及补上我们那被某人任性解除的伴侣契约。”

“想想就觉得有些丢脸,这才刚刚结下契约多久,就被人解除了,怎么说我也是一城城主,传出去指不定该怎么笑话呢。”见人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度南书便也顺着接话戏弄道,“我可不觉得我是一个随便到因为需要一个帮手就能和人结契的人。当初结契的时候还以为这契约能够跟我一生,可谁想一个不注意的功夫便被人偷偷解除了。”

“可再没有下次。”他故作严肃地开口,话语之中半打趣半真心,但从云衍那双看过来的眼中,他可以清楚地知晓,那些真心的部分,对方显然也都明确地接收到了他的意思。

“绝不会有下次。”重新上任的城主夫人如是承诺道。

圣地的漫漫黄沙渐渐被他们抛在了身后,还没等那两位圣地尊者发觉引出天地异相的是他二人,两人便已然早早地告别了那些热情好客的虔诚信徒,回了鬼城。

安然从圣门走出的讯息显然已经足够让那两位圣地尊者反应过来什么,可哪怕让他们知晓了关于他身上的秘密,度南书心下却也丝毫不感到有半点担忧。

他手心之中轻握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漂亮修长的同时也沾染过鲜血,更是设下过无数的算计与圈套。

云衍的手微凉,却因为两人交握已久而渐渐生出点点的温热,这点温度仿佛能够浸入人心,平复一切负面的情绪。

他们二人,一人拥有这最为周到全面的智谋,纵观全局算无遗漏,另一人则有着世间顶尖的气运,所求所想,唾手可得,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实力,这样两人组合起来的阵容,又有什么人能够胜过呢?

度南书心下是安心的,甚至从未有过如此安心。比之昔日那位实力高强的尊上,坐拥一切,内心却是空虚得可怕。

如今的他,方才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实。

回程的路不快亦不慢,两人没有刻意加快脚步,却也没有多在路途上停留。

却仍然因为流连于周遭风景,比原先来时多耗费上了一些时日。

这些时日大概足以让天空之中的异相刚刚消散,又重新显露那一对偷偷重新补上伴侣契约的城主夫夫所引发出的新生异相。

度南书倒也就不意外自己刚刚回到城主府上便被两人拦下。

一个是看满脸兴致勃勃就差没有写上想听故事几个大字的妖兽方木,另一个便是那忧心忡忡,对于度南书几番欲言又止的鬼诀了。

找回了往昔记忆的度南书自然也很快回想起来了这人的身份,心下的忧虑渐渐少了,却是更多出别的烦躁。

鬼诀能够活下来实在不易,当年的他便没有云衍那般的尊者修为傍身,甚至连个半尊都算不上,能够在那尸骨堆里活下来怕也是经年累月不断修炼那煞气,这才勉强保留了魂体和肉体的基本关联,却是连活人的大部分生徽都失去了。

面色苍白,呼吸微弱,此时修为在外人看上去倒是强力而惹人艳羡,却唯有也曾经历过煞气的度南书清晰知晓其中有多少不易。

或许这因为云衍的一次重来,让他也生出了更多普通人的情绪。

对于这个从死人堆里挣扎了数千年才勉强苟延残喘,却依旧对他忠心不变的手下,脾气也不免消退了大半。

虽然对方想要说的话,他都能猜到大半,但也依旧是将人带进了房间决定好好谈谈。

“云衍可是与城主解除了伴侣关系?”鬼诀顶着那张面无表情又苍白吓人的死人脸看着度南书。

在等到了那个他毫不意外的点头后复又开口,声音却是低了几度:“然后城主又重新和他结下了伴侣契约?”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莫诀。”见他面色越来越沉,度南书没忍住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语,更是一口叫出了男人曾经的名字。

他曾经是那时最为鼎盛的修炼世家莫家的长子,但只因为资历不够便被家族毫不犹豫的扫地出门。

后来的他擅长使用术诀,度南书便索性随意给他起了莫诀这样的名字,当初上上下下的人们唤他一声莫先生,真正称呼莫诀的,自始至终只有他度南书一人。

男人抿了抿唇豁然抬起头来,眸子里的几分不可置疑在触及度南书的双眸后渐渐平缓了下来。

“尊上已经恢复了记忆吗。”他低声喃喃,与其说是在问,倒不如说是在重复给自己听。

“那您应该更清楚,云衍那人,当初在您最需要他的时候,都能毫不犹豫地弃您而去,我不明白为何你会选择这样的人成为您的伴侣。”鬼诀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直直看向度南书,满满的不赞同不加掩饰。

度南书以前喜欢这样的下属,偶尔的反叛,经常的质疑,对于他这种对人生没有半点期望的人来说,这种人应付起来轻松,更别说直言直语,没有别的心肠,不需要去防备。

可如今,他想要他喜欢的人同样获得他人的认可,这往昔忠心下属的执拗坚持便让他有些头疼了。

“当初不是他抛弃了我,而是我抛弃的他。”度南书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看着男人那认真的神情却是知道这只有他和云衍两人能够明白的解释,显然不被鬼诀所接受。

甚至男人根本没有听进去,现在不论度南书说些什么,他都全当作是尊上被云衍迷惑说出的胡言乱语。

度南书死死皱了皱眉,索性决定选择鬼诀所能够接受的对话方式,推翻了之前勉力为云衍争辩的话语。

“当时就凭我就足以应对其他所有尊者,根本不需要他,我才批了他外出秘宝增强实力。”度南书自暴自弃地随意开口。

他选择的方式极为简单,但是偏偏鬼诀同云衍一样,十分能接受这套纯然利己主义的说法。

“那是,云衍的修为并不如尊上,顶多是平日里的一些计谋算计让人头疼,哪里会被尊者需要。”无脑迷弟鬼诀板着那张冰凉苍白的面容附和着。

他的声音甚至面部神情都极为认真,丝毫没有半点拍马屁的意味。

或许应该说,这本就是他的肺腑之言,没有一点拍马屁的成分在内。

“那么尊上更没有必要一定要与他结契,伴侣契约虽然来得随便,但尊上没有必要……”

“我觉得适合,眼下我错过了这五洲数千年的历史,更是无心再劳神于这五洲天下。由云衍替我从旁操持,把握十城之间的关系和五洲之中的秩序,替我思量那些问题,我觉得很有必要。”度南书抢先一步将他所熟悉的下属那句熟悉的屈尊降贵提前堵下,垂眸认真严肃开口。

思到这部分,他又一连提及数次云衍决断,更是不断强调自己并不愿意花费这个时间去策划一切。

鬼诀面上纠结犹豫了许久,终究是对云衍的计谋展露出心悦臣服的信然,倒也无从开口反驳度南书话语之中的问题。

如果是这般,倒也的确只有云衍适合。

忠心耿耿的鬼诀如是想着,却又很快抬眸继续为男人抹黑。

“可五洲天下本就是尊上的囊中之物,哪怕没有他云衍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甚至连时间问题都不一定会是。”他神情坚定,对于度南书的夸耀之词说得极为自然且丝毫没有半点脸红,“但他云衍甚至设下计谋骗您,这一点却是万万不可多留。”

“他当日故意设计与您结契,已然能够显出他为人有所目的,接近尊上您的原因也并不纯然。他可以算计一切,甚至就连尊上这份您现在以为拥有的感情,或许也只是他一步步算计让您以为您拥有的。”

鬼诀顿了顿,最终看着度南书,想了想依旧将那些话语说出了口:“而我以往观您,您不像是会对任何事物上心的人,为何偏偏这些年云衍不知做了什么,给了您一个他徒弟的身份,您就对他如此挂心?”

“这不像您的处事风格,我怀疑是他用某种方式影响了您。”鬼诀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开口,“这样的感情本身,都充满着欺骗和虚假。”

记忆之中少言寡语不善言辩的莫诀显然在这些年间也已然有了些许变化。

至少这番言论,他深深抓住了度南书讨厌欺骗这一点,便以为能将那个男人拖下水去。

可度南书却只是笑了笑。

“我自然知他算计良多。”

多少事都是故意展露在他的面前,只为了博得那哪怕一点的好感,然后慢慢累加,从云尊徒弟的度南书,到鬼城尊者,再到数千年前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度南书。

云衍一点点的设套一丝丝的影响,最后深深地将自己的印记扎根在他的心中。

这些他都是极为清楚明白,甚至有所放任的。

“有些话,我不能对他说,但却可以解释给你听。”度南书看着眼前执着坚定地认为云衍不好的下属,轻轻笑起。

换做以往,那个不曾走入过云衍这个圈套的他,或许会听了鬼诀的话,从此以后离那个狼一般的少年远远的。

但此番却是他心甘情愿,也甘之如饴,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

“那日他离城之前,我便已经清楚地知道他想要离开,也隐约知道他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度南书轻声开口,“所以我放任他自由,我选择不联系,让他离开,不给他想要的一切。干干净净的断绝他的一切希望。”

“但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没有他想要的那种感情,而并非完全没有半点情感。”

一起跨越了两个世界,分享着一份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过去;一起经历过厮杀,也共享过福源。

到底是这么多年一起走过的人,说没有半点感情,是不可能的,更不必说两人有太多的感同身受,有太多只有对方知晓的不能言语。

如果真的不在意,也断然做不出那般有些小孩子气的恶劣行径。

他自然猜到云衍会留下什么,少年是他看着一步步展露锋芒的,他了解得很,他却依然用了那种可能危及自己性命的方式却将一切断的果决。

只是因为,这是云衍最不会想看到的结果。

但很快云衍回来了。

他的回归说明哪怕他度南书没有相同的感情,那份感情也足以驱使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当世强者几乎放下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毫无保留的留下共担一切。

这才真正是让当时冷漠到自私的度南书愿意分出一点占有欲给云衍,也愿意试探性地踏入对方的圈套,去看看感情到底是怎样一回事的最初原因。

“我很高兴他回来了,所以作为奖励,同时也作为对驱使他回来的感情的好奇,我自愿以他希望的方式,让他带我看看什么叫做感情。”

“而现在我如愿以偿,尝到了其中的甜头和滋味。这个人曾经或许不是非他不可,但现如今是了。”度南书轻笑继续,“我的信任代价十分高昂,我也从来不会看错人。”

“我没有看错你的为人,更不会看错他的。”

这最终一句话到底还是让鬼诀叹息一声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城主这般说,是想让我认可你们之间了。”他不笨,自然能够体会度南书话语之中极力挽回云衍形象的意图。

“您所希望的事情,便也是我所希望的;您所相信的人,也会是我所相信的。”

“我的确不喜欢他,但是我也能够感受到您身上的确因为他有着些许改变,是好的方向,所以我的接受是发乎内心,但我仍然不喜欢他。”

鬼诀将那不喜欢三个字翻来覆去说了个遍,可其中意思,度南书却是已然清楚。

这个人还是如同记忆之中一个模样,只要是他说出的话,便是全力赞成,不留余地。他不擅长说谎,却也正因为说出的每个字都是真实,才更为可贵。

哪怕明明不喜欢,却坚定的相信他所相信的一切事物。

度南书有时都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为何来到这个世界,又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如此好运地遇上这样的人们。

目送着人走出去,度南书这才挑了挑眉拉开一旁侧门将那原本早就跟着云衍走了的妖兽放进门来。

也不知偷听了多久,方木那张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看他那副少年皮囊,度南书纵使有千百句话,此番也说不出口。

但他也更不可能回答对方的疑惑。

方木生存的环境到底和月夭那种荒洲妖兽不同,他更像是初生的婴孩,对于一切都有些懵懂茫然。

却也正因为如此,开口提问时的话语便简单到直白,更让人回答不上来。

至少这些日,度南书早就习惯了这少年那句挂在口中的疑问,你和主人是互相喜欢吗?

但今日却又有些不同。

“原来城主和主人是互相喜欢。”方木面上乐滋滋的,终于得到了追寻已久的答案显然让他拥有了不错的心情,那双乌黑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度南书虽不知从刚才和鬼诀的那一番谈话之中,少年是如何得到这个讯息的,但总算不用再应对那个重复的问题,他心下也稍微轻松了几分。

可还没等他这口气真正放松下来,便看见那旁少年又露出疑惑的神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再度看来。

显然是有新的疑问的模样。

度南书心下一紧,视线扫过妖兽少年身后,便恰好看见了见着鬼诀出门后,进来寻他的云衍。

男人一身青衫,看见方木,面上也是一僵,差点就要回退。

可接收到度南书的示意,他还是站在了那里,给了度南书一个能够暂时逃离的借口。

妖兽五感敏锐,自然也察觉到了身后主人的气息,更是惊喜地看向云衍。

“正好,主人也在。城主和主人你们相互喜欢的话……”少年露出惊喜的神情,随之便极为自然地说着自己的疑惑,丝毫没有给度南书半点找理由逃离的机会。

“那你们有尝试过交/配吗?”少年睁着那双圆溜溜的只有纯洁好奇心的眼睛看向两人。

“我听月夭哥哥说,互相喜欢的妖兽是会这样的,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呢?”方木眨着眼睛看两人。

云衍沉睡那些年疏于管教,让他反而对于许多基本的妖兽知识都不太了解,便也找月夭一旁教导。

可月夭这人,显然在很多方面,是个搞事的主。

那些教导他倒是没忘,只不过其中是否掺杂了些别的东西,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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