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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优小说网 > 张嘉明齐乐天 > 第10章 四 · 密会(3)
 
齐乐天听张嘉明喊,也跟着跑了过来。看清仰在地上的人的脸,他的表情霎时变得难看。

当年齐乐天被爆出的那组照片,一直有传闻是周正拍的。

见状,齐乐天转身就跑。张嘉明想叫住对方,却也不敢放开周正,生怕好不容易抓到的偷拍者跑掉。好在他力气比周正大,趁周正不注意夺走了对方相机,叫他跟自己走。

“小心我叫警察!”

走在前面的张嘉明无力地耸了耸肩:“你叫,荒郊野岭的,看你能叫来谁。”

周正自知理亏,只好闷声。张嘉明把他拖到拍摄现场,至少有人能看住他,不至于他再拍东拍西。张嘉明对剧组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有人帮忙围住了周正,他就赶忙去照看齐乐天的状况。

齐乐天躲在一棵粗壮的树背后,双手抱膝盖,死死盯着地面,不看别处。张嘉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险些滚倒在地。

“别害怕,没事了。”张嘉明赶忙扶住齐乐天。张嘉明脱下宽大的外套,支起来,在他们二人头顶支撑起一片庇护的港湾。他贴到齐乐天耳边,告诉齐乐天别怕。他说,只要在自己的片场,谁都不能伤害他。

齐乐天无奈地撇了撇嘴,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对张嘉明讲:“张老师,我感觉背后有好多闪光灯跟着我,我不太喜欢。”

张嘉明收回手,圈起齐乐天。他把齐乐天包裹在黑暗中,如一起沉入深海。

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张嘉明才松开手。他额头闷了一层汗,身上沾染了齐乐天的气息。他扔掉外套,站起身,却因蹲了太久而头晕,撞到背后的树上。齐乐天闻声忙抬起头看张嘉明,他撞得挺狠,两片新叶从树枝上旋旋而坠。

齐乐天不再绷着脸。他扶着树干站起来,抬手轻抚张嘉明磕到的部位,问张嘉明疼不疼。

二人站在树下,白衣翩翩,风吹过鼓起衬衣一角,如同静止的油画。周正远远看着,恨自己没办法摸相机。他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只见张嘉明与齐乐天暂别,冲他走来,气势汹汹。

张嘉明那样子,简直像要揍他一拳似的。

事实上,如果对象不是在圈内以制造声浪为名的周正,张嘉明可能真的要冲动行事。就像当初他收拾陆帝那样。可他没办法,收起脾气,没好气地问对方:“你为什么要拍我们?”

张嘉明以为这片子开机得足够低调,根本没人在意。毕竟他遇到过几次票房滑铁卢,齐乐天的人气更是大不如前。张嘉明不清楚,这样的组合到底有什么跟踪的意义。

“你们的片子有关注度。”周正说得理所当然。

张嘉明听后愣了几秒,随即笑出声,一脸不可置信。先前剧本泄露那么大的事,他的本子也只是宋亚天和金良两部片子的陪衬,他根本想不出在风波过去之后,他的片子怎样能继续保持关注。

周正对张嘉明的反应满是无奈。他只得示意旁边人松开手,拿出手机,为张嘉明调出他的影片讨论楼,一页页展示给他看。讨论不少,靠谱的、不靠谱的猜测居然也不少。张嘉明难得惊讶,可他这回确实神色吃惊。

“我们还没投入任何宣传,连开机发布会都没有。”张嘉明坦诚答道。

“可是影片的故事已经让人看光了。不得不承认,有观众觉得很有趣。”

“我后来又拿去改了许多地方。”虽然故事被看到,可张嘉明总不能原封不动用已经泄露的本子。太不专业。

“那故事也不会变成项北和未婚妻幸福快乐一起蜜月的浪漫喜剧。”

张嘉明对“浪漫喜剧”这四个字表现出极大的反感。他甚至冲周正翻了个白眼。

“所以说,张导,剧本泄露对你来说,因祸得福。”周正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相机,“既然关注度不低,我当然就顺便来拍拍看。”

“你说顺便,是几个意思?”张嘉明嚼出周正有话中话。从落地第一天就开始跟拍,是谁都会觉得,拍摄对象应该是自己。一个顺便,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正假模假样地捂上嘴,还说了个Oops作震惊状。

张嘉明就知道事情没自己所想那般简单。

“如果没记错,当时张业明导演在壮年期突然功成名退,有人扒出来他们就在这S城定居了?”

张嘉明立刻警惕起来。

“那时候由你接管嘉明公司。你好像没什么经营的天分,投资的影片没一部不赔,不到五年公司就申请破产。可是两位创始人居然不闻不问,不出一分力,没有任何意见,全任你自生自灭……这么些年可算是业界一大悬念。”

“我的家务事惹你不快了?”

周正仿佛没听到张嘉明的问题,继续讲:“可别这么说,我靠这吃饭的,感谢你还来不及。”

“所以呢?你有什么打算?”

“这些年你的父母深居简出,多少采访多少报道都约不到。我就想啊,来这里跟着你,总有一天能跟到他们,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听听,豪门一朝四散,创始人不闻不问。不觉得是很有爆点的故事吗?”

“不愧是周大主编,眼光真犀利。”张嘉明说话时是笑着的,语气却很凉,凉过数九天的雪。他把导演椅拖过来,拖到周正眼前,坐下,靠在椅背上,仿佛准备好一场漫长的鏖战。

“能受到张导的夸奖,本人可是分外荣幸。”周正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带齐乐天出国之前,田一川和管月约张嘉明一起喝茶。他们特地事无巨细地交代过,这部片子预算不高,要他不许大手大脚,最好每天一个电话报告近况。他们也交代过,尽管不太可能,但万一遇到了一些人,千万别招惹。

其中一个名字,就是周正。

现今销量最高的娱乐杂志有个文艺的名字,叫《今夜星光》,主编是周正,背靠业界最大规模的出版社之一。说得好听点,这是一本站在潮流先锋的娱乐杂志;说难听点,上面尽是些靠谱不靠谱的八卦。在这个网络资讯发达的年代,《今夜星光》也能一直以来保持居高不下的销量,不得不说这位主编的毒辣。

周正眼光敏锐,人脉广,得罪过的和企图收买他的人简直占下圈内半壁江山。他抖出过不少业内大牌的绯闻,也抖过不少不干不净的内幕。有人因为他爆出的恋爱喜讯乘着火箭飞上云霄,也有人因此形象受损。虽不是当年几张照片便让一个人难以翻身的年代,但白纸上的污点,永远醒目刺眼。

自打他帮过王馨玫一次,为王馨玫拍下那段独家回应泄露事件的视频后,田一川也任他而去。一来是田一川欠下的人情;二来,即使他纠缠,这个人也总有办法搞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更何况他背后的靠山是家实力雄厚的出版社,他的销量位居前茅,和他作对与和出版社本身作对毫无区别。

张嘉明不懂,为什么都坐到主编的位置,周正还要千里迢迢受苦受罪,亲自出外勤。

他问周正,周正答是爱好,是想改也改不了的职业病。

张嘉明眼中一副不解。周正分外理解,他从不指望谁能懂。

他蹲在那里,拍摄那些星光熠熠的人,可以令他生出错觉,距离当年梦想更近些的错觉。

周正和张嘉明同所学校出身,学摄影,毕业成绩在班级中名列前茅。他的画面表现力一等一地强,对影片理解的造诣也非常独特。不过那种风格过于直接强烈,爱的人爱,恨的人不愿多看一眼。当年有位业界大咖导演去看了他的毕业作品展,当场买下一副他的作品,并告诉他将来他定能成大器。

那是一片落日中的海,烧得如血一般,云彩开成的形状。周正将那张照片取名为《恋人》,寓意为恋人之间的拥抱。

当周正亲自把那张照片送到对方手上时,他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实现多年的愿望。

他想做一位摄影师,辗转片场,拍下世间所有的美。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世上各有各的怨,各有各的恨,各有各的不幸。他没背景没家世,毕业时和一部片子谈好做摄影助理,最后却被人挤下。他没饭吃,没事做,好不容易寻到一份工,却不得不做最痛恨的事——拍不美的东西,毁了一个人的前途。

当他看到自己名字和一位半裸的少年出现在同一版面时,他仿佛看到,曾经被寄予的厚望如此苍白无力,被现实的洪流浸烂,看不清模样。

之后没多久周正辞了职,又辗转许久,终捧得一樽饭碗,却还是做一样的差事。一旦被定了型,想改就再不是容易的事。要扒皮,要重铸血肉,那时的周正根本没这个资本。他不想再次经历先前的不快,蹲点拍人也不再盲目。他不怕毁了自己看不上的人,却生怕毁了自己欣赏的人。

周正收拾行囊,认了命,却永远忘不掉曾经有人对他说自己能成大器。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举起锤子,砸掉当年毁了自己梦想的自己。

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亲口对对方说句谢谢,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当他好不容易有了些资本,那个人已经不知踪影,留下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帝国。

那个人,就是张嘉明的父亲,张业明导演。

周正觉得,张嘉明去国外拍戏,总有一天会走到他父亲身边。他头脑一热,订了票,趁着之前的签证还没过期,飞了半个地球,跟到了张嘉明。他疯了一样想知道,那位激励了他多少年的恩人,如今变成一副怎样的模样。

如今,那个人的儿子刚好就坐在他对面。周正知自己话间语气太重,可他见到张嘉明这样生在福中最后毁掉福分的人,总忍不住刻薄两句。

周正知张嘉明不是爱忍让的脾气。他冲自己笑,是不想继续说下去,是警告自己不要再讲,这是他一贯面对媒体的原则。他要是拧着张嘉明来,看张嘉明的气势,动拳头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人打断他们的对峙。有人冲片场大喊“天阴了,快准备”,张嘉明便闻声起身,看了看天。

聊天的,戒备的,还有躲在远处不敢靠近的,全都集中回到设备旁。

坐满人的长桌立刻被腾空,从树林边拽到了建筑物旁。造型师连忙为齐乐天擦净头上的汗,不住小声指责他,怎么嘴唇干巴巴的,上面还有血。造型师转头问张嘉明,齐乐天面色太苍白,用不用补点粉,张嘉明说不用,这样就很好。

张嘉明一边说着,一边拖走了导演椅。他看都没看周正一眼,只告诉工作人员看好他,便走回监视器前。

周正再看片场,齐乐天已坐到清空的长桌旁。他面前摆着一盘看上去让人没食欲的食物,手边几张卡片,一支笔,旁边还有高压水枪严阵以待。周正读了好几遍剧本,没想到有类似的场景,他猜这场戏是张嘉明回炉重加的。

齐乐天面对镜头,动了动桌上东西的位置,拿起笔,在手里不经意地转动。副导演示意各部门已经准备好,张嘉明喊了开始。

齐乐天,或者应该说是项北,挖了一勺盘中餐,送到嘴里,皱了皱眉,嚼了几下喝了口水,就扔下勺子。他来回摆弄几张明信片,揭下一张邮票,想贴上去,可几次手都没落下,还是把邮票贴回原位。这之后,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开始写东西。

周正这才明白,这场戏是项北写日记的戏。张嘉明不过加了几个动作而已,翻明信片,欲贴未贴的邮票,就描绘出了项北连一张明信片都无人可寄的孤独。

齐乐天漫不经心又犹豫的姿态,把项北彻底演活了。

天空中开始有水滴落下。道具组控制着水枪的流量,起初只是一点一滴,滴在桌面上,晕开项北的字迹。本子上是他毫无起伏的描述:旅馆着火了,烧掉一个箱子,只剩两件备用衣服穿……

随着雨水落下,项北依然在写,即使每次下笔字迹会被化开,他还是在写。他越写越快,雨越下越大。在暴雨倾盆的时候,他终于停下笔,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天空。眼里是不甘,是难过,是破碎后又闭合的伤疤。

张嘉明适时喊卡,这场戏一条通过。齐乐天还是仰着头,水滴从他面上身上一滴滴滑落。这时太阳撕破乌云射向人间,刚好有一片落在齐乐天身上,照得他周身透明发光。

工作人员连忙围住齐乐天,给他披上浴巾和毛巾。周正见张嘉明又离开导演椅,正打算过去找他,却突然被一声叫喊喝止住。

起初他没听出来,回过头才发觉是齐乐天。

齐乐天全身被浇透,狼狈不堪,身上披着几块浴巾都吸不走由内而外散发的凉气。他眼里充满血丝,手攥拳,指尖扣在掌心之中,一副提枪和人干架的亡命之徒模样。

“你不要动张老师。”齐乐天声音低沉,像是换了另一个人。他说:“不要影响张老师拍片……”

齐乐天偏着头,一步一顿,速度根本不快,可是距离周正越来越近。

周正为他骇人的样子感到震惊,竟然动弹不得。

周正惯性地,认为二人只是床伴关系。毕竟张姓大导演传说中对演员一等一得好,把自己主演拐上床是见怪不怪。可是不管表面怎样的情与真,张嘉明和自己的演员一个为了半只脚踏进提名的门,另一个为了欲,如此单纯,再没更多的目的。那些要动却未动的真情,最终还是消逝在风中。

当周正看到张嘉明带齐乐天去城里出游,他理所当然认为,二人延续了张嘉明拍片的习惯。

那天周正发现张嘉明和齐乐天,跟了一路,最后不小心跟丢。这些日子他只能在这片区域瞎逛,却也一无所获。在他几乎都要放弃时,幸运女神亲吻了他的镜头,为他指了一条路。他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早晨很早就醒,晚上也睡不着,只能靠咖啡过活。去咖啡店买咖啡时候,他刚好遇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车上坐着张嘉明和齐乐天二人,驶出一片住宅区。

一般出国拍戏,演职人员应该是住旅馆的。这次张嘉明带出国的工作人员确实也是住拍摄地附近。

可是齐乐天没有。

如果说导演和主演一同出游还算能够理解,那同住同出,只能说明他们有私人关系。

张姓大导演每次都能把自己的主演拐上床,这个传闻真不假。

周正听说过,张嘉明这部片子本准备年后就开拍,结果硬是拖到了五月。刚好他的主演在别的片场遇到意外,腿脚不便。推算下来,如果恢复顺利,五月便可跑可跳。

本来是换人就能解决的问题,张嘉明偏要做到这种程度。

不知道这一回,轮到他和齐乐天分手时,又会闹出怎样的血雨腥风。毕竟先前随着张嘉明新片筹备,他便没从八卦版面淡出过。

看旧人哭,与新人笑,没有一次例外。可是他觉得齐乐天被卷入往复循环,或许有些可惜。

他看到齐乐天眼里燃着火,烧的全是情,烧到漫山遍野。

周正听到张嘉明在远处喊齐乐天,齐乐天没反应,始终看着他。他不清楚,这些年过去,齐乐天已成长为眼前的模样,与他当年在街头看到的稚气凌厉的少年截然相反。齐乐天身上的棱角和刺全部都被搓平,带着尚未痊愈的血痂。

他想对齐乐天说些什么,道歉也好,当年的解释也好,却不知从何而起。

他还没机会开口,眼前的齐乐天就不再是一个人。

张嘉明出现在了齐乐天身边。

先前张嘉明距离他们二人还很远。他仿佛拥有特异功能,一瞬从导演椅移到了片场边缘,移到他们二人身边。他搂住齐乐天,盖住对方眼睛,轻巧地转了身,把齐乐天放在自己身后,而后又转过来面对周正。他额角带汗,呼吸带喘,努力试图镇定,却掩盖不住神情的焦急。

张嘉明当然急。管月在他们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过,少惹是非。他们大抵都觉得齐乐天应该很乖,有过前车之鉴,更不会再做出格举动。张嘉明也没料到,齐乐天还愿直面周正。先前他距离太远,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不过齐乐天脸上的表情他还是能看得到。

似乎在为谁而战。

张嘉明赶忙护住齐乐天,并示意周正稍事远离。他问齐乐天怎么了,是不是还好,齐乐天没答,激动得手还在颤。他猜齐乐天是不是为了当年的事情要讨个说法,他等了对方好半天,才等到齐乐天平静下来。

他听齐乐天说:“不想他打扰张老师拍片……”

一句话,几个字,全部明了。

张嘉明招呼来工作人员,让他们给齐乐天换身干衣服。他警告周正,让对方不要跑远。

他自然不想对方挖出自己的身世。虽说一切已是陈年过往,再无新事,可他没做好将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准备。那些事与别人无关,是他自己心头悬着的一把刀,他不需别人为此嚼舌。他想过要不要留周正在身边,顺着对方的意思,和他合作,让他拍尽片场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我说周学长,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跟你交换。”张嘉明放下姿态,好言好语,又回到他一贯面对媒体的作风,毫无脾气。

听到学长二字,周正也愣了。“没想到张导居然记得。”他讪讪地答。

周正不知怎么讲起,也不知如何讲起。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也不想再难为齐乐天。毕竟那个人好不容易从泥淖中一点点爬出来,站在银幕前,抖落身上的灰,再次发光。他不希望一颗钻石再次蒙尘。

如果可以,他想报道些正面的、可以吸引人气的东西。毕竟他懂,读者最爱看什么,读者最乐得接受什么,读者又最恨什么。

“我要独家新闻。”

“说说看。”张嘉明眉心挤成一团。

“我要对《孤旅》片场进行跟踪报道,独家跟踪报道。我会尽量保持客观。”

“然后?”

“宣传期,我还要导演和主演二人的独家专访对谈。”

张嘉明想不到,对方居然开出这么简单的条件。他当然能给,毫无意见,他甚至还希望有个驻场摄影师,能拍摄下他们工作的样子。毕竟打算出版写真集的出版社和周正是一家,这样的合作想必对方更是不能拒绝。

如果片场只有他,或者只有他一贯的工作人员,他理所当然答应对方。可是有齐乐天在,他想到齐乐天刚才的反应,他不能妄下结论。

“对不起,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决定的。”张嘉明说,“采访的话,你得跟我们经纪人联系。”

“你觉得她会说不行?”周正反问。

不会,当然不会了。管月不太会逆着周正的请求,更何况可以增加曝光率,何乐而不为。

张嘉明确认了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刚好是国内凌晨,想必管月还睡着。他告知周正,稍晚时和管月联系。

然后他想起齐乐天。那个本来应该在镜头前恣意挥洒的人,居然怕了闪光灯,听着心中就泛出苦水。

“还有什么问题?”周正见张嘉明有所犹豫,便问道。

“张老师,这不是挺好的吗?增加片子曝光度。”

不知几时,齐乐天已站在了他们身后。张嘉明猜他听到了不少自己和周正的对话。他是真没想到,齐乐天愿意主动面对曾经把他推到谷底的镜头。

“你没问题?”

齐乐天摇头。他的眼神坚定,看不出一点问题。

“当年……”

“都过去了。”齐乐天答。

“可是你刚才还那么害怕。”张嘉明刻意压低声音,像是说给齐乐天一人听。

“张老师,别担心我。总该有一天,我不能再怕那些东西。”

周正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有点想掏出相机。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了先前的老毛病,才尴尬地缩回手。

张嘉明做了个手势,告诉周正不要在收工前离开片场,不要影响影片拍摄,其余随意他。

周正先前看过几次张嘉明拍戏,虽然都是在一旁偷拍,也多少有所了解。在他印象中,张嘉明在片场鲜有如此活跃。他大多和工作人员讲话,和助理们谈事,几乎把演员放在一旁。演员就是演员,是独立孤单的,是他影片的一部分,属于和现实割裂开的另一个世界。

只有休息时候,才能看到他与自己的主演耳语两句。那样子像是他们有点关系,情人也好床伴也罢,但也仅限于那一丁点关系。

不复杂,不充沛,是人类随手就能给另外一个陌生人的情感。

眼前的张嘉明固然还是张嘉明,带着他的风格和特点,要表达的故事和人物还是一贯作风,可他整个人的状态变了。不知是否中间那一段的空白给予他磨砺,周正总感觉,张嘉明没有了以往的淡漠和冷静——虽然他对工作人员,对姑且算作媒体的自己,都还是一样的态度。可面前的演员不再是遥远的、贴在大屏幕上的平面,而是变成一幅画、一首诗、一张浸润在定影液中的胶片,张嘉明愿意靠近,愿意细心去打磨。

张嘉明从高高在上的指挥者的云端走下来,脚踏大地,成为了自己想象的一部分。

作为曾经的创作者,周正多年以来也没弄清楚这到底好还是不好,更何况他早觉自己已没资格自诩为创作者。

不过要他看来,张嘉明这一部作品,肯定和以往的风格迥然不同。

那天的天气预报算是坑了张嘉明。拍完项北写日记的戏,天一直晴得很。虽然中间下了场暴雨,没多久又转晴。

暴雨过后,也不见雨再来,齐乐天便躲到一旁看剧本,饭也是张嘉明出去吃完后给他打包带回来的。他随意塞了两口鸡肉,几片菜叶,又回到剧本中。

他一直翻开在同一页上,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视线也没离开。

叫谁看,都是十足的怪人。

直到接近傍晚时分,黑压压的云才再次盖住天空。

怕下雨,又要赶光线条件好,最后这场戏拍得简直像搏命。张嘉明的要求可真是苛责,一帮子闲散的老外也乐得让他折腾。演员状态倒是好,尤其齐乐天,一直没有从项北阴郁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就算在晴天的日光下,他周身还是笼罩着一层暗影。

这场戏是独自在院中休息的项北遇到路过的劫匪,几人持刀,项北的钱包带在身上。他的动静警醒了其它房客,有人报了警,不过项北还是损失不小。好在人没受伤,只是衣服被划破,算不幸中的万幸。

项北的神情和样子则变得更加麻木,眼中的光也黯淡下去。

连带齐乐天的状态也变得低沉。拍摄已经结束,他还独自站在空落落的院子中央,没有回过身。

喧闹的片场重归寂静。收拾妥当,张嘉明刚好准备带工作人员找地方吃饭,也叫上了周正。他们分几辆车,去往不远处的小酒吧。

车启动,张嘉明便拨通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对方没等待响铃几次,而是直接接通,一上来就对他喊:“天啊,张嘉明,你终于肯跟我联系了!你再不回邮再不回电话,我都要直接打911了。”

“管姐,淡定些,车上还有别人。”

“你怎么一直不跟我联系?”管月的声音听起来终于正常些。

“这几天有点忙。”

齐乐天想了想,抵达短短的一个星期,他们确实经历不少。

“我收到周正发来的邮件。”管月先前还略显轻松的语气完全变了,“你们有没有什么麻烦?”

“还行,你答应他了?”

“田总的意思是别跟他对着干。你们这部片子已经不少波折,别再惹是生非。”

“我知道……管姐,你先等我一下。”张嘉明停好车,示意化妆师和造型师先入内。他让齐乐天也跟着,齐乐天不肯,执意等他。听出是齐乐天的声音,管月和他聊了两句,并嘱咐他多加注意自己。齐乐天回答知道了,说自己也会多注意张嘉明。

也不知是谁更让人担心。电话彼端的管月叹了口气。

张嘉明泊好车后又同管月讲了几句话。管月得到两个人的保证,才放心挂掉电话。

他们最后走进酒吧。晚饭时间人不算很多,《孤旅》的拍摄剧组占了最大的小隔间,空间私密,众人将同侧最外的两个位置留给他们。齐乐天摊开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张嘉明也没谦让,坐了进去。

一落座,张嘉明就开始和布莱恩叙旧。这些天齐乐天听多了英文,长进很快,二人的对话能听个大概。他听出布莱恩和张嘉明认识了十几年,是当年张嘉明在国外住那一年交的朋友。齐乐天好奇,便越过张嘉明和布莱恩讲话。他向张嘉明的方向靠了靠,张嘉明倒也没在意,顺手搂住齐乐天的腰,旁若无人。

周正的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兴许齐乐天感觉到对面的视线,感觉到周正一直在盯着他,齐乐天说几句话,便要侧过头瞪一眼周正,摆出警告的眼神。

周正觉得齐乐天狠起来的眼神是真狠,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可他看张嘉明时,眼里冰全都化成水,被火烧干。

“别紧张。”周正看出齐乐天对他还满是戒心。他刚查了邮件,管月答应了他的请求,具体事宜会和出版社去谈。既然已经算是半个合作伙伴关系,继续僵下去,对谁都不好。

“谁知道你又有什么花花肠子。”齐乐天小声讲。

“这次好歹也通过正规渠道交涉过,两边都盯着,齐先生还是不放心?”

齐乐天坦诚地摇头。

“齐先生,我真的没打算什么。如果我真想,可以爆出来你和张嘉明的关系啊。”周正凑在齐乐天耳边,悄悄对他说。

听到这句话,齐乐天神色果然微微一变。恰在此时,服务生把他们的正餐端上桌,热气腾腾的油脂味成了最好的掩盖。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接过盘子,说了声谢谢,仿佛从未失态。

齐乐天拿起一块三明治,接连咬了几口,吞下肚。他吃饭异常专注,除了期间偶尔和张嘉明交流几句食物的感想,其余时间齐乐天一言不发。张嘉明则吃得慢了许多,食量也小,别人都吃完了,他也才解决掉半个。齐乐天问他是不是不合口味,张嘉明说还行,不过没有齐乐天做得好吃。

这两个人说话时,中间隔了一层厚厚的雾。他们谁都没心思拨开,任雾越来越重,盖住他们的脸,盖住他们的心思。

周正觉得,张嘉明和齐乐天实在太有意思了。他们谁都没在演,看来是真心无比。不用指导不用拍,坐在那里,二人就是一出戏,一出结局不明过程扑朔的戏。

过了半天,齐乐天才驳周正的话:“周先生,我不太明白。导演和演员的关系爆出来,也能引起读者兴趣?这难道不是最正常不过的关系?”

就算是掩耳盗铃,都做得比这高明。

周正喝净杯中啤酒,也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你和张嘉明,不是在谈恋爱?”

齐乐天觉得对方的话可笑。他想,自己是演员,张嘉明是导演,二人一场戏之缘,过去之后总要各走各的路。张嘉明没那份情,自己即使有意,再往前一步也都是累赘罢了。

见齐乐天不打算回答,周正那颗爱看好戏的心熊熊燃起。他继续问:“你真的对张嘉明没一点情?”

“情?有啊,感激之情,多得很。”要真的让齐乐天把对张嘉明的感激化作谢谢二字,全部说出口,恐怕以月份甚至年份为时间单位计算都说不完。这个人教了自己太多东西,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也变成自己更为满意的演员。

“爱呢?”

“我觉得,我和他算有点友爱,怎么了?”

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为什么想要知道一个回答,周正自己也不清楚。他爱他,他不爱他,即使知道了结论,也不会改变现实。

可他还是问出了声:“我是说,人类通俗意义中的爱情。”

齐乐天眯着眼盯着周正,周正不知对方是不是喝醉,脸通红,连耳尖都是红的。齐乐天用手指在水气弥漫的杯壁上画了个心形,用衣袖擦擦干净。他抬眼看了看对面,又低下头,半晌从嘴里挤出四个字:“我不爱他。”

齐乐天能怎样回答?坐在他对面的人是媒体人,自己说的每个字都会被放大,被过度解读。他对张嘉明的感情太复杂,复杂到他自己不能轻易下结论。这四个字,已经是他可以给出的极限,是一堆糟透的答案中最好的选择。

“真的?”

“真的。”

齐乐天说完,偷偷偏过脸,偏向张嘉明的方向。他发现,张嘉明在看他。

他不知道张嘉明几时转过了头,也不知道对方从哪里听起自己和周正的对话。可是齐乐天清楚,自己说“我不爱他”,张嘉明一字不落,全都明了。

这时负责他们桌的服务生走过来,问他们还需要什么,齐乐天很想喊我们不需要任何东西,但张嘉明先开口,说要爱尔兰威士忌,不加冰。他一口气要了三杯,服务生还确认了一遍,是不是不加冰,三杯。齐乐天劝对方,胃不太好就别喝太烈,而且等下要开车走,酒驾实在太危险。

齐乐天知道自己声音不小,同桌能听懂中文的人都在看他。可张嘉明仿佛一个字都没听到,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杯子。他晃了晃里面的金色液体,一杯、一杯、又一杯,像喝水一样,三杯瞬间全入腹中。

喝完酒,张嘉明说要去洗手间。

他猛地站起身,刚迈开腿,便栽倒在齐乐天身上。

张嘉明的额头刚好抵在齐乐天颈窝,温度那么烫,简直要烫伤齐乐天。

齐乐天小声叫张老师,问他还好不好,张嘉明只能抬起一根手指,却什么话都说不了。在他印象中,张嘉明千杯不醉,能喝的程度令人吃惊,远不是被三杯威士忌放倒的程度。

怀里的人重重压在齐乐天身上,抱他很紧,他动弹不得。他叫了两声“张老师”,对方没有回应他,只是安静地闭着眼。齐乐天见状有些担心,便与工作人员商议送张嘉明去汽车旅馆休息。

起初张嘉明没任何动静,紧闭双眼。齐乐天着慌,一直问张嘉明需不需要什么。好在张嘉明没多久便张开嘴,回应了他。

齐乐天以为他要喝水,从车上摸到一瓶水,打开送到张嘉明嘴边。

可张嘉明连对嘴的动作都难以完成,水全洒在前襟。齐乐天没办法,自己含了口水,抵住张嘉明的嘴。他撬开张嘉明双唇,撬开对方牙齿,把嘴里仅剩的一点水喂给对方。

往复几次,张嘉明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张嘉明嘴一张一合,便凑过去听,听对方的需求。

听了半天,齐乐天才明白,张嘉明要的似乎是一个人。

他不知对方要谁,他只知张嘉明要那个人别走。

回到汽车旅馆,早已没了白日喧嚣。来往车辆很少,巨大的招牌在昏暗的天幕下比星星还亮。

老板已了解他们的情况,为二人开了间房。说明情况后,旅馆老板将寂静还给他们。

只是没过多久,这份安静便被烈风吹破。

齐乐天没听过那么大的风声,好像能掀翻屋顶,吹破窗户。他有些担心,连忙抱住张嘉明,唯恐对方真的受伤。片刻后,大雨伴随电闪雷鸣倾盆而下,打在窗子上,像急促的鼓点,将故事推上高潮。

张嘉明似乎被声音惊醒,咳嗽了两声。齐乐天连忙问他感觉如何,想要什么,哪里不舒服,张嘉明只喊了“水”。

齐乐天担心对方没办法顺利吞咽,照例含了一口,和张嘉明嘴对嘴。这次张嘉明总算有了反应,他揽住齐乐天的头,喝完水,没松开嘴。

他亲吻齐乐天,唇舌交叠,刮过齐乐天的犬齿,舔得对方呼吸变得急促。

张嘉明嘴里全是威士忌的味道,辛辣刺鼻,齐乐天感觉自己快醉了。

这个吻不知持续多久,张嘉明才放开齐乐天。张嘉明似乎是清醒了些,睁着眼,躺在齐乐天腿上看他。

“张老师,好点了吗?还需要什么?”齐乐天轻声问。

“我好些了,什么都不需要。”

说着,张嘉明要坐起来。齐乐天托着他的上半身,扶起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几……几根手指?”齐乐天说话咬了舌头。

张嘉明嘟囔一句“打算干啥”,突然张开嘴,含住齐乐天摇晃的手指。齐乐天这下彻底不能动,湿热的舌头灵活地抵弄他的指尖,舔得他脸发烧。

“张老师,别……”

“瞧你的傻样,我清楚得很,别担心。”张嘉明嘴里有东西,话语间有些含糊。

“先松嘴……”齐乐天向回抽手指。他倒是没费力,便脱离了张嘉明的控制,“刚才张老师突然喝醉,吓死我了。”齐乐天勉强咧开嘴,眼里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没什么,我就是想喝,不过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张老师你胃不好,喝那么多,我很担心。”

明明还要开车,明明晚上还要准备第二天的拍摄,这关头喝烈酒喝醉,齐乐天觉得不符张嘉明的风格。

张嘉明见齐乐天一副忧心的模样,对他讲自己没事,让他快去休息。这一天下来,最累的人就是他。齐乐天说不行,他不能让醉酒的人独自睡下。

“你觉得我的样子像有事?”

张嘉明刮过齐乐天嘴角,他指尖凉薄如水,就像他毫无起伏的音调,还有脸上硬扯出来的笑,透着寒意。

“刚才我说了失礼的话。”齐乐天想了许久,他觉得自己要解释清楚,不能说得太暧昧复杂,让对方有任何猜测的空间。

“不会。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这是明显的事情,有什么失礼?”

齐乐天听后脸本能地僵住。还好夜色太浓,遮住他的尴尬。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对张嘉明说自己知道了。

“不过,爱或者不爱,都是特别可笑的词。以后别拿出来再提了,懂?”

齐乐天愣愣地答应了张嘉明。说完以后他坐在床上,没注意张嘉明下床,喝了水,走进洗手间。花洒的声音太响,他隐约听到里面有动静,但不敢确定是不是张嘉明呕吐的声音。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手几次搭在门把手上,最终却没能推开门。

翌日,张嘉明似乎也没受酒精影响,工作人员和演员的状态也不错,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中途休息时,齐乐天注意到布莱恩两条手臂全是刺青。他刺了水手、玫瑰和爱的誓言,还有一个长发姑娘。齐乐天问他这些是不是都为一个人而纹,他说是,那些全都代表着他对夫人的爱。

齐乐天听了觉得浪漫又羡慕,布莱恩就指着齐乐天的脚踝说:“你不是也有?”

他低头,看看自己右脚踝,那里确实有一个小小的“日”字。

齐乐天解释说,自己原本想纹一个日一个月。可这两个字组在一起成了别的字,意义就变了,他就在脚踝纹好日后,在另一侧肩膀上纹了个月字。齐乐天指了指左肩,表情有些惋惜,他说自己后来要拍半luó戏,不得不洗掉了那个纹身。

布莱恩问他,日和月组在一起,变成什么字,是什么意义。齐乐天张了张嘴,没说出口。他需要想想,该怎么解释。

如果不是布莱恩提醒,齐乐天居然都要忘了。

当年一起演戏的人,鼓动他刺青,说把一样东西用皮肤、用身体记住,是格外浪漫的事。齐乐天还特地查了自己的合约,没有关于刺青的条款。他听着也心动,便偷偷跟剧组里年龄大些的孩子去了。

刺青师问齐乐天要纹在哪里,齐乐天撩起袜子,说纹在脚踝足够隐蔽,不影响拍戏。刺青师又问他要什么图案,他想起一张脸。

所有人都不理他,只有那个人带他玩。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们在背后骂他难以置信的话,那个人替他出头,并告诉他下次要自己勇敢地站出来说话。那个人为了帮他排练,亲吻了他,舌头伸到他嘴里,那触感和味道,他依稀还感觉得到。

齐乐天决定要纹两个字,挨在一起,一个日一个月。

刺青师听后说:“要纹个‘明’,对吧?”

“是一个日,一个月。”齐乐天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选择,面颊发烫。

刺青师和他的同事熟,对齐乐天也就没拘束。她捏了捏齐乐天的脸,问齐乐天:“喜欢的人,名字里有个‘明’字?”

齐乐天支吾半天,最后也没给对方一个回答。那人也不继续问了,她知道,齐乐天已经在心里回答过千千万万遍。纹好了“日”之后,刺青师确认一遍,是不是继续纹“月”。他犹豫片刻,还是没让刺青师继续。他觉得自己的意图太昭然若揭,便敞开衣襟,告诉对方,将“月”纹在另一侧的蝴蝶骨附近。

离脚踝越远的部位越好。

想起当年事,齐乐天没忍住笑了出声。他回答那个字代表自己当年一段珍贵的记忆,和他初恋相关的。听到齐乐天讲话的人,有的吹起了口哨,有的开启八卦天线。而齐乐天越过层层人群,看向导演椅。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一个吻就神魂颠倒的少年,也不是在课桌上写心仪之人名字的年纪。初恋只是初恋,是记忆,是过去,是蒙上糖果色滤镜的相片,美好,却不真实。

真实的是眼前,是一名导演和他的主角。他们一起拍戏,会取悦彼此,仅此而已。这段关系会在《孤旅》拍摄结束的那一天结束。

何不趁机享受,到时再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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