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兴乐宫几个侍女见公子江哭着走来甚是惊奇，我并未说什么，只吩咐了洛秋看着他。便走向寝殿穿上一身白衣。
之后便去看阳滋，额头上敷了膏药。又听孟春说道：“太医令说将这草药敷上十日也就可以了。伤在皮表，并未涉及深处。”
“那就好，那就好。”
孟春又说：“方才十五公子也看望了公主。向公主赔了不是。”
我坐在阳滋身边，阳滋此时抱住了我。她小声叫道：“母亲，母亲。”觉察阳滋身体在抖动，我才发现阳滋在哭泣。我顺着她的背，疑惑问道：“阳儿发生何事？”说罢，我看向孟春，孟春也是一脸茫然。
阳滋松开我腰间的手，摸了眼泪。我见她笑脸上脏兮兮的，想拿出怀中锦帕，却发现并未携带。只好用手见她面上的泪花抹去，我问道：“阳滋为何哭泣？”
“阳滋觉得母亲对阳滋太好了。”
“前日三姬抢八姬先占到秋千，还推了八姬。八姬向辛美人哭诉，还被辛美人说成不懂事，叫她不要与三姬争。”
她相信记得辛美人无子，抚养了八公主。三姬是齐良人所生，这其中再明白不过。我将阳滋搂在怀里，问道：“你从哪儿得知的？”
阳滋说道：“在渭桥上碰见了八姬，见到她额角有淤青。她告诉我的。阳滋觉得母亲真是疼爱阳滋。”
“我是你母亲，怎由别人欺负了你去。至于八姬，她有她的造化。不过，生而为王女。差不到哪里去。”
阳滋说道：“八姬就白被三姬欺负了么？三姬大出八姬那么多岁，简直是以大欺小。”
“不是欺负，是叫八姬不要争。八姬若不受辛美人看重，那么她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这样才能更好的在西宫生活。若是我们今日因为八姬登门齐良人殿中，她虽然会因母亲而训斥三姬，可日后三姬会越发欺负八姬。齐良人也会对八姬不满。”
阳滋思索着，像是有所感悟。
是夜，公子江大闹西殿。侍人前来禀报，我才赶过去。见着公子江被押在门前，双手被两个小内侍拉住。殿内是一片狼藉。
我蹙眉不悦，见公子江还在想挣开束缚，咬牙切齿道：“放我开，让我回去。”
我吩咐道：“放开他。”内侍撤手，公子江倒地。
他自己站起身，我上前一步。看着他身后一片狼藉的室内，问道：“平日在你母亲的殿中也是这般顽劣？”
他向后看一眼，立马转过来。看向我说道：“那是因为他们不让我走。”
“那你就可以将膳食一扫在地上，将茵席掀开？你可知在你身边侍立着的这些宫人都未用过晚膳？也从未食用过被你打翻的菜色？”
“我为何要在意仆役。”
我看着公子江，他害怕退了一步。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此刻有些慌张说道：“我母亲说侍人无需在意。生而卑贱。”
我诧异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转念一想，身为王嗣的他们，就算是不得秦政重视。但也受到宫中所有人的礼遇，这样的孩子怎么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何况他还有一个出生贵族的母亲。
“江弟不是这样的。”阳滋走过来了，她停在我的前面，背着我而面向公子江说道：“宫里的侍人要不是犯了罪的，要不是家中贫困，来宫中侍奉。”
“那又如何？他们就是婢子，贱隶。”
“不是这样，他们只是无奈成为了侍人。他们虽侍奉你我，但也拿着宫中俸禄。”
“他们就是卑贱。”
阳滋双手叉腰，驳道：“那这么说，那些抗命父王，在宫中侍奉人的韩国贵族也是贱婢？也是生而卑贱喽？”
“不是！那些血统不正的人才是，韩氏乃韩武子后代。”
“江弟，你不讲理。我不要与你说了。”
阳滋急急忙忙跑来，气冲冲的跑开。公子江呆在原地，他低下头。我看不见他的神情。我转身离开，走进了琳琅殿。我问道洛秋：“公子江可有念书？”
“大王请有识之士专门教授。十一公子至十七公子都在一起学习。”
“都在一起学？”
“是，十一公子到十七公子相差不过四岁。”
我转念一想便就不觉得意外了，我说道：“安排两个机灵一些的内侍让他们每日还是照常随公子去念书。不过下学之后，务必将公子回兴乐宫。”
“是。”
随后，我便歇下了。第二日，齐夫人来，她带上了公子高与三姬。我说道：“今日是发生了何事？叫姐姐大老远走来。”
她说道：“还不是栖梧想来看阳滋。”我让洛秋去叫阳滋，阳滋走过来。她对齐夫人一拜，三姬叫道她阳滋妹妹。
阳滋看了眼我，又应道三姬。“三姊。”三姬起身牵过阳滋的手，脸上尽是笑容。我知晓齐夫人对这个幼女甚是疼爱。也难免三姬娇纵些。
我说道：“阳滋带着妹妹去院里玩吧。”“是，母亲。”
二人牵着手走出去，齐夫人说道：“怎么不见公子？”我说道：“亥儿去咸阳宫了。昏时也得回来。”齐良人面色不改，笑着说道：“大王对胡亥公子甚是重视啊，比扶苏公子还看重些。”
我说道：“大王勤于朝事，虽是去了咸阳宫，也是受习与师傅罢了。他每日在渭南与渭北之间徘徊，我倒也担心。”
齐良人说道：“有内侍们看着，夫人不必担心。”
我嘴上不说，但心中也还是会担心。我看公子高一直听着我们的对话，便向他说道：“亥儿此时没回来，若是他知道子高哥哥来了一定很高兴。听我们大人的对话，是否感到无聊？应该去叫你陪着两个妹妹。”
“子高喜欢听夫人与母亲的聊天。”
我一笑，又叫人上糕点。我问道：“大姬为何没来？”
“请了女傅教她诗书，这会儿还在宫里学呢。”
我说道：“你对她，太过严厉了些。倒是向个男子一样养育了。”
齐良人笑了笑说道：“妾希望大姬日后能过得好些。也不瞒你，妾的两个嫡亲姊都是一国之君王后。君主正妻。”
我笑了笑，宫中并无嫡公主。齐夫人想让自己两个女儿能在一群庶公主脱颖而出。如嫡公主一般嫁入他国，成为王后。他是没有看清这天下的局势啊。
齐良人说道：“你别见怪，我在这宫中已经满意。”
我说道：“无碍。为人母的，都是如此想的。希望儿女过得好。”
“是啊，做母亲的，就是因为孩子担心了。”
“昨日听说夫人带走了公子江？”
我面上少了两分和气回答：“却有此事。”
“大王可知道？”
我并无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今日是韩八子让夫人来的？”
齐良人讪讪地笑笑，说道：“妾不过是多问一句。夫人怎么如此发问？”我直接说道：“我带走公子江并非全是因为他伤了阳滋，还有韩八子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可是妹妹宫中已经有了胡亥，阳滋。至于公子江，夫人照顾的过来？”
我说道：“再说吧。”
我说道：“夫人若无别的事，便就退下吧。”
齐良人说道：“妾便退下了。”
她起身公子高随即起身。二人退出琳琅殿。夷光在我身侧说道：“齐良人这是对娘娘不敬。”
我说道：“这韩八子的嘴上功夫。”起身走向寝殿，到了路中，听见公子高的声音：“夫人。”我回头见正是他，他仰着头看着我解释他为何在此，“母亲，让我找二姊。”
夷光说道：“公子，公主不在殿内。”公子高依然看着我说道：“子高知道，不过子高有话要对夫人说。”
我一笑温和的说道：“子高说吧。”
公子高说道：“只能告诉夫人一人。”
我上前一步，半蹲下。公子高附耳说道：“昨日韩八子找我母亲，在我母亲面前挑拨离间。母亲被欺骗，夫人也别怪罪我母亲。”
他说罢，我回道：“高儿不必担心。你母亲的为人我了解。”
“去找二姬吧，别叫你母亲担心。”
“诺。”看着公子高的背影，我说道：“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会如此懂事。”
连着几天我见公子江坐在廊坊里，不同任何人说话。我上前走去，公子江看着我抱歉说道：“夫人当日我不是有意伤四姬的。”
我说道：“可你存了心伤亥儿？亥儿与阳滋都是我的孩子。”
“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伤亥儿么？”
“夫人，子江从来没有接触过父王。从来没有，父王去西宫从未进过母亲殿中。而亥儿每日都能见到父王。”我看着他哭泣，心中有些难过。我知道秦政对我的爱护，至他对亥儿的爱护。可是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君，更不是亥儿一人的父王。他是要我成为那个罪人么？
我看着公子江说道：“有些事情也非我能决定。”
他们本不该有所期盼的，为何韩八子要让孩子察觉她的心思。宫中那么的公子，向来无人改如此想。
我坐在公子江身边，说道：“人不可自怜。子江身为公子所得到的照顾已经远远多于平常人。”他说道：“子江明白了。”
我牵着孩子的手，亲自送他去宫中。见内侍正在布菜，我上前一看。见菜肴只有两个时蔬，我面色一冷，问道：“这几日公子就食用这样的菜色么？”
“夫人，今日只是特例。”
我看向公子江他躲在我身侧，神情慌张。我喝道：“将洛秋叫来。”
洛秋急忙跑来，我指着菜肴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叫你照看公子，就是如此安排公子饮食的么？”
洛秋看我发火，立马跪下谢罪。“婢子并未亲自安排，是婢子疏忽。请夫人恕罪。”
“苛待公子，你可知当如何处置？”
“婢子愿意受罚。”
我说道：“既然你并非直接安排此事，但此事却是我指派于你的。本宫就罚你在前院清扫，不得入殿服侍。其余涉猎其中着，都赶出兴乐宫。”
我牵着公子江去琳琅殿，让他和两个孩子陪我用膳。亥儿起先有些害怕他，小孩子是最容易察觉出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见公子江真心待他，便也十五哥，十五哥的叫了。阳滋也是个大度的孩子对公子江也是原谅了。
之后，我又将公子江安排与亥儿同住。我亲自为两个孩子敛被子。公子江问道：“子江居兴乐宫四日，为何从不见父王。”
我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告诉小孩子，我与秦王生出罅隙。这时，亥儿突然做起身来说道：“母亲，亥儿忘了说。父王说明日来看你。”
我一愣，淡淡问道：“何时问的？”
“亥儿今日出咸阳宫在路上遇见父王，父王问了亥儿母亲近几日如何。又说明天会来。”亥儿又说道：“父王忙于朝事，今日也是亥儿十日来第一次见到父王。”
我让亥儿躺回被窝，复又在扯了扯被子。我说道：“睡吧，明日还要上学。”
公子江说道：“夫人也早些睡。”
我应了一声，便出门了。
想到秦政明日会来，我的心就沉下一分。因为赵氏尽亡的消息，我不能原谅秦政，何况子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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