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葬礼很简单。
一个小小的灵堂，莫耶做为唯一的家属给来送别的街坊邻居鞠躬道谢。
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先是母亲因病去世，再来家里的公司也出了事，父亲害怕担责畏罪跳江自杀了。至少在很多人的眼里，父亲就是畏罪自杀的。
可事情到了这里还没有完全结束。官司并不因为父亲的去世而终结，塔吊倒塌事故中死伤者的家属也并不因为莫耶孤女的身份而表示出多少的同情和怜悯。毕竟同情和怜悯不足以弥补他们的损失，该闹的还是继续闹。这一点莫耶倒也能理解，还不至于因为自己的悲痛而迁怒他人，变得愤世嫉俗。
可也总算第一次体验了世态炎凉。
在这种情况下，来参加父亲葬礼的人很少。大家都怕有人会在葬礼上闹事，祸及己身；更有人觉得莫家是因为得罪了五通神撞了霉运，否则怎么可能半年之内好好的一个家分崩离析，连家里的老房子都有可能保不住？
更有的人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心理在围观，都在揣测莫耶这个孤女什么时候会走上歪路。
毕竟现在为了生活，为了物质追求，为了种种得以或不得已的理由，出卖自己身体换取生活所需的女孩子，实在的太多太多了。莫耶的长相甚至也能成为大家悄悄谈论的资本。
总之中这样的情况下，能来参加父亲葬礼的人都值得莫耶一句真诚的“谢谢”！
按照法定年龄来算，莫耶那年二十岁，已经算是成年人了，可是在父母亲的保护下，她基本没有什么社会阅历。要不是有老街坊们的帮忙，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操办一个葬礼。
葬礼结束以后，莫耶把父亲安葬在母亲的身边。
那个一墓两穴的墓地，是母亲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坚持买下来的。虽然很悲哀，可莫耶不得不说母亲还是最有远见的人，若非如此，莫耶现在甚至连买墓地的钱都拿不出来。
入葬那天莫耶是自己一个人，没有再劳动那些上了年纪的老邻居和街坊。
她把那套父亲放在江边的衣服和鞋子放在了骨灰坛上门，工作人员打上封口的时候，她平静得出奇，没有留一滴眼泪。
或许她这样的反应在工作人员们看到未免太过薄凉，可是莫耶真的哭不出来了，眼泪在过去半年的时间里流干了。
随着墓穴的封口被抹上水泥彻底封死，莫耶也把这段记忆封在了自己心底最深处。
爸爸去找妈妈了！
他们俩现在在一起了！
莫耶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好像只有这么想，她才能获取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才能让自己继续沉缅在悲痛之中。
父亲去世了，他留下来的事情也变成了莫耶的责任，做为女儿，她还有很多事情也处理。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莫耶一边努力复习参加考试，一边挑灯夜读学会了怎么看懂账目。所以那些在知道公司出事后纷纷冒出来，想要趁火打劫，大吵大嚷要撤资回笼资本的股东和投资人，谁也别想糊弄她。
她已经是一个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骗她的人，全部被她用棍棒扫了出去。
那是莫耶生平第一次和人打架。打了人，自己也被人打的很痛，可是却有一种异样的畅快感。似乎长时间以来的压抑，都能通过痛，或者看着别人痛而略微发泄出去。
因为她的强悍和不怕死，莫爷的名号就是那时候被公司的工人们叫出来的。渐渐的，熟悉她的人也都这么称呼莫耶了。
莫耶觉得这个名字挺不错，挺能吓唬人的，就去户籍部门改了名字。取了莫爷的谐音，叫做莫耶。
莫小夜这个名字，也被她封存起来了；从此以后，她是莫耶。
莫耶用当时能争取到的最高的价格把公司拆分卖了出去，补偿了一部分死伤者家属。
可是还不够，她把家里的车子、股票、基金、红木家具，甚至电视机、冰箱、洗衣机……但凡能值点钱的东西都卖了出去。
唯一希望的就是能保住这栋老房子。这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房产，是几代人出生长大的地方，是莫耶关于成长岁月里温暖回忆的最后一点凭证。
她想保住它，用尽了全力。可是还是不行，银行的通知书上写明了欠款金额和最后的赔偿日期，逾期房子也将被抵押拍卖，以偿还赔款。
得到了赔款的人不闹了，可是看到别人得到补偿，自己却还没着落的那部分人，闹得更加厉害。每天堵在家门口和学校门口，用他们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来威胁恐吓莫耶，甚至还有人扬言要把莫耶卖到声色场所去赚钱还款。
“你们家除了哪栋老房子之外，最值钱的也就是你了。长相不错，条子不错，如果还是原装货的话，或许在里面混个几年就能把咱们的欠账还请了！”几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拦住莫耶，对她评头论足，并不把她当成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而是想在对一件商品进行估价，言辞之中阴狠恶毒。
这些中年妇女家里应该也有儿子女儿，难道不知道莫耶也是别人家的女儿，也曾经被捧手心里呵护着长大？最不济，她们也是女人，难道不知道在学校大门口，在有众多围观者的情况下，她们的言辞很给莫耶带来怎样的影响？
到底是怎样扭曲的心里，才能让她们说出这种恶心的话？
可是她们是债主，她们的家里人也因为这次事故蒙受了损失，莫耶除了握紧拳头忍受之外，不能做出任何的反应。
她的这种表现，在中年女人能看来或许是懦弱、默许、妥协或者逆来顺受的体现。
堵了莫耶几次之后，终于有一天叫来一辆面包车堵在她回家的小路上，几个女人伙同三五大汉把她掳到了车上。
要不是做贼心虚把面包车开得太快，在路口撞到了一辆豪车，莫耶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段日子，在莫耶的记忆力是最黑暗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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