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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优小说网 > 明月谣 > 第三十七章 庄中初遇 (二)
 
她笑着,他看着,痴了,又。

当少女有些不满,更多是害羞得垂下头时,陈轩宇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转过头,转得脖子都痛了。他平素里的舌灿莲花全然不见踪影,此刻甚至连拙嘴笨腮都称不上,讷讷地不知说些什么好。好在他手里还有酒,灵机一动喝上一口,装作呛到了,咳嗽着,装得还挺像,至少他自己觉得,只有他自己觉得。

那师父阴阳怪气地道:“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那是酒,不是口水。”陈轩宇立马反驳道,低下头擦了擦。

“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那师父没好气地问道,“还有,眼睛规矩点。”

“我是什么人,看怎么说了。”陈轩宇回过了神,“对那些不解风情的人,我说我是个赴京赶考的书生。”

师父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对我呢,你又怎么说。”

“一个赴京赶考的书生。”陈轩宇答道。

听了这话,李庄主不禁莞尔;那少女更是拍手大笑,向她师父挤了挤眼。师父老脸一黑,回瞪了一眼:“要是她问呢?”

陈轩宇看着少女,微笑道:“一个…”他接着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倾慕你的…”,跟着,“…春天的酒鬼。”

少女读不出陈轩宇的口型,却多少能体会其意,刮了刮脸回道:“你说这话酸不酸?”

“有点。”陈轩宇笑道。那师父插口道:“何止有点,简直倒牙。不过春天的酒鬼,嗯,这话有味道,有意思。我看你不像是酒鬼,而是色鬼。”

“在君子眼中,天下人都是滔滔君子。”陈轩宇笑道。

“别动不动扯什么君子不君子的,江湖中没多少君子。”那师父淡淡说道,“至少我不是。而且,认为天下人都是君子的,不是君子,是笨蛋。至于你,则是个读过几本书,学过几招武功,好喝上两口的色鬼。”他总结道,可这些花里胡哨的都不是他想知道的,他好奇的,只是这陈轩宇的师承门派。以他的阅历见识, 和陈轩宇拆了几招后,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辈谬赞了。”陈轩宇笑道,“好文而无才,好武而无力,好酒而无量,好色而无胆。”

师父听了,抚须笑道:“前面倒也中肯,好色而无胆,谦虚了。”

少女反倒挤兑起师父来:“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自己也半斤八两,好赌而无本。”

“这才是真风雅。”陈轩宇半真半假地捧了一句。

师父哈哈大笑,“你小子有点意思,陪我喝上几杯。我去弄俩小菜去。”屋外仍正下着雨,他既不披衣也不撑伞,潇潇洒洒冒冒然然地出门,回头不忘嘱咐了句,“别偷酒喝。”李庄主也告辞跟着出了屋,回房歇息了。

陈轩宇与少女相距不过数尺,他甚至能闻到那交织在浓郁酒香里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禁心猿意马。他又感到局促,双腿发软,手心见汗,脑中空空,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把险些脱口而出的那句自己都觉得愚蠢透顶的“你吃了么?”咽下了肚中。

倒是少女先开口,她眨了眨眼,俏皮、灵动,问道:“喂,你叫什么啊?”

“陈轩宇,气宇轩昂的气…不,轩,气宇轩昂的宇。”陈轩宇傻愣愣地答道,能把气宇轩昂这四个字说成这般,也是本事了。说完他自己也笑了,笑得放松了许多,“反正气宇轩昂,总而言之,人如其名就是。”

“不害臊。”少女笑着,说着;绽开着一树春花,呢喃着一对春燕,“陈轩宇,嗯,这名字倒不难听。”

“就是忒也俗气。又是轩又是宇,叫这名的,大街上一搓一簸箕。”陈轩宇调侃着,引用了前两天某个“诗意”的青年的话。也不知是说了这句话,还是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看到她对自己笑。面对着少女时,他少了几分紧张和忐忑,多了些放松与亲近。

少女被逗得乐了,又问道,“你武功挺好的,师父是谁啊?”

陈轩宇沉吟了片刻答道:“教我武功的前辈与我并无师徒之名,也不准我向人说他,请姑娘见谅。我糊里糊涂地拜了个便宜师父,从未见过,只是一厢情愿地,呃…其实也未必那么情愿,挂了个名。我那师父认不认我这个徒弟还说不好呢。”

少女听得有趣:“你那师父是谁,这能说么?”

“太行派,刘三忍。”陈轩宇如实道。

少女错愕。她看陈轩宇的神情怎也不似作伪,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狡黠。

“有什么好笑的?”陈轩宇心里没底。

“没什么。”少女说着,却还止不住笑,向门口张望,不见师父踪影。

而陈轩宇则暗自庆幸那师父没那么快回来,“你呢,姓甚名谁,又师承何派?”

“我是什么门派的,不能和你说。至于我叫什么,嗯,不想和你说。”少女笑道。

陈轩宇老神在在地笑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少女不信归不信,却也好奇对方会耍什么花招。“像姑娘这般人物,我若说你是天上的仙子,是奉承话,不过也贴切,就是俗套了点。而且我也不也你师父那般有观星知命的本事,况且外面下着雨阴着天……”“听他瞎吹的。”少女笑着。

“我以前读过几本阴阳五行风水堪舆测字相面的书,虽然没读得太懂,现在更忘得七七八八,不过我有种感觉,这次我能蒙…算对。”陈轩宇一本正经地说着,说得少女仿佛真信了三分。他变本加厉地装模作样着,眯着眼,掐算着手指,老神在在地念叨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算出来了,姑娘姓李,名春花。”

少女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啐道:“你再这么瞎说八道,瞧我不收拾你。”

陈轩宇诚惶诚恐,九成九是装出来的,“好久不算了,有点生疏,见谅,见谅。姑娘才不会叫这么俗的名字呢,你叫……王翠花。”

“真当姑奶奶不敢教训你啊!”少女脸一沉叱道,拍出一掌。

“真好看……”陈轩宇看着少女,体态婀娜,风姿绰约,不禁想道。他虽还没有傻到意识不到这一掌是向着自己打来;但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觉得少女只是拿腔作势地吓吓自己,又或许是看得恍了神,没想到要躲。直到“啪”地一声响,他脸上结结实实清清脆脆地挨了一巴掌。他本就不清醒,此刻脑子更懵了。

少女也愣了,“你…你怎么不躲?”

陈轩宇无语,这等恶人先告状胡搅蛮缠的本事怕是莫诗诗也得逊上一筹。

“你脸上疼么?”她轻轻地问,带着歉意,带着笑意。陈轩宇只觉一缕淡香飘入鼻中,似是感觉到脸颊红肿之处艳如桃花,本就生不起她气的心里更是受用,却装着板起了脸道,“你自己试试看。”

少女未必有错,有错也未必认为自己有错,认为自己有错也未必会认错。女人,或者说她这个岁数的少女,在乎喜怒而非对错,在乎爱恨而非利弊。“哼,活该。看你还敢不敢再瞎三话四。”少女的语气还是软了几分。

陈轩宇笑道:“不敢了,不过你这一巴掌倒是把我打醒了。”他还是胡说八道着,“这回我算你的名字,不会再错了,张淑芬。”

少女刚绷起脸,看到陈轩宇脸上的几道指痕,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好了,告诉你,省得你再瞎编排。我叫秦思瑶。”少女秦思瑶是太行派弟子,而她的师父,也偏偏巧巧是陈轩宇的便宜师父,吴盛的结拜兄长刘三忍。只是陈轩宇与刘三忍此时并不知晓彼此的身份,秦思瑶也没打算说。

“是‘思’还是‘诗’,是瑶池的瑶还是哪个字?”陈轩宇问道。

“《锦瑟》。”

陈轩宇心里过了一遍这首李商隐的千古名篇,庆幸记得一字不落,也该是一字不差。“思”和“瑶”二字算是应了《锦瑟》之诗,加之姓一个音同“琴”的“秦”字,更舔韵味。他又不禁想,“思”比“诗”字美得多了。“思”字,或许刁蛮‘而“诗”字,太过野蛮。

“思瑶……”他轻轻唤着,在心里。他看着她,就那么看着……

“我脸上有花么?”

“没。我眼里有。”他微笑,心里加了一句,“最美的一朵。”他怕说出口的那句也有点轻佻,掩饰着,“没,我是说…我在看雨。”他不舍地转过头去。

屋外的雨停了。

“哼,看你这样儿,心思乱七八糟的,学问想来不怎么样,肯定榜上无名。”秦思瑶气鼓鼓地说道。这话犯了考生的忌讳,她说出来也有些后悔,“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不打紧的。”陈轩宇本就不上心,对这乱七八糟的忌讳,甚至对京城的会试。他笑道,“何况你也没说错。我喜欢些旁门左道的杂书,读书也不求甚解。这些年学无所成,但自诩学有所得,也算不枉了。去年乡试中了举已是侥幸,至于这次会试,本也没抱什么希望。而且你也不是第一个预言我考不上的。”

“还有谁会说这混账话?”秦思瑶问道,她鼓了鼓嘴,倒是没觉得“混账”这词有什么不雅,只是好像骂了自己……

陈轩宇听了倍感亲切,笑道:“昨天打尖的酒家里的伙计。吃饭时包袱掉在地上了,那伙计提醒了声,说‘落地了’。我心里那叫一郁闷,你说我还没考呢,他就说我落第了,这算哪门子事啊。我就纠正他说,‘你该说‘及地’了,不能说‘落地’了,这样才吉利。’那伙计倒也听话,应了一声,将包袱稳稳当当放好,笑着回了句,‘这下再也不会及第了。’”

秦思瑶笑得前仰后合,无意间拉住陈轩宇的袖子。她反应过来,忙撒了手,脸上微微一红。陈轩宇想拉拉她的手,但不敢。他以前还以为自己胆子挺大的……

她瞪了他一眼,又笑了。在柔和的火光的照映下,更添了几分明艳。

可这如画般的美丽却被虎虎闯入的一行四人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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